不僅是李麗質、李淑沒來。
今天的生意也不怎麼樣,客流量和前幾日相比有了一個顯著的下降,就連李英姿也沒多逗留,帶完兩個小姑娘跑完步,就又騎著小母馬離開。
這讓尹露露更加幽怨。
過節給自己放個假不好嘛,還如此特意跑過來一趟。
漢子板正地坐在門口,一邊瞅著菊花,一邊盯著外面,等著什麼時候會有客人過來。
對今天沒多少客人尹煊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大唐人還沒養成下館子的習慣。
節日總是會和家裡人一起過,尤其重陽,對大唐人而言,是一個祭祖的節日,就更不可能外出吃飯。
當然了,凡事都有特例。
每逢節日,讀書人都要召開詩詞酒會。
等快到午時,吳有道他們就簇擁著從遠方走來,前腳剛邁入同福食肆,他們就看到了擺在門口的這兩盆菊花,頓時就走不動路。
尹煊不懂花。
可他們懂花,尤其是入了秋,開的花就只有桂花、菊花這兩種,桂花香滿十街,可花朵只綠豆一丁點的大小,開的又不飽滿,觀賞性沒那麼大。
菊花就成了讀書人們在冬天的心頭寶。
他們見過的菊花不少,可......像是食肆門口擺著的這兩株菊花,他們從未見過。
一株開得大而飽滿,淺黃色的花瓣層層疊金,一簇繡球似的,另外一株更是讓他們嘖嘖稱奇,開得綻放,花瓣舒展開來,芍藥似的,偏又多了幾分嫵媚,最關鍵的,它的花瓣是偏赤紅色的,中間捧起來的一小團花蕊,包著淡淡黃色、綠色。
何曾見過如此嬌艷的菊花!
大唐的菊花,是一團黃色的小花,花瓣沒這麼舒展、也沒這麼濃郁,更不要說體格,這裡的一朵菊花,能頂的上別處菊花兩個大。
他們繞著菊花打轉,眼裡滿滿都是貪婪的神色。
可偏偏沒一個人敢伸出手去觸碰這些花朵,生怕自己的濁氣污穢了如此美麗的花,哪怕落下個花瓣,都會讓他們心疼不已。
吳有道看了好幾眼,戀戀不捨地轉過頭,看向尹煊:「店家,門口這兩株菊花是您家的?」
尹煊點點頭。
吳有道又問道:「它們可曾有名字?」
尹煊面無表情,手在自己眼前划過,調出旁人看不見的系統面板,然後才開口回道:「有,那個紅的叫做紅衣綠裳,那朵黃的叫做西湖柳月。」
不少幾個人都暗暗嘆了口氣。
有名字了......
自己就不能厚著臉皮再給它們起名。
「這些花店家您是從哪購得的?」一個人開口問道,「還是說這些花是您培育出來的?」
尹煊撓了撓臉頰:「算是自己種的。」
一堆讀書人看向尹煊的眼神就更不對勁了。
長得好看、做菜好吃、算術一道上頗有造詣,現在又發現了一個優點,能培育出如此嬌艷的菊花,在農事一道上,怕也有些建樹。
一堆人圍著看了好一會,戀戀不捨地圍桌坐下。
他們幾乎個個都有買花的心思,不過沒一個開口問價的,這讓在一旁滿眼期待的尹煊有些失望。
他還打算在這些人身上回回本。
重陽的酒會,自然是圍繞重陽而來的。
他們又沒登高,頌不了登高詩,可眼前就有兩株菊花,他們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得天獨厚的好機會,紛紛作起了詠菊的詩。
幾輪下來。
讀書人們喝得臉頰有些發紅。
一個往旁邊瞥了一眼,看了看正教著尹露露算數的尹煊,小聲開口:「你們說,這店家會不會在經學、詩詞一道上也有建樹?」
這話讓他們沉默起來。
有人遲疑著開口:「想來應該不差。」
大唐的讀書人,首學的就是經義,其次就是詩詞歌賦,再大一些,才會學算數、農學、天文地理......
他們理所當然地覺得,既然尹煊在算數、農學上都這麼有本事,那麼自小學的經義、詩詞歌賦,應當更擅長才是。
一個人看向吳有道,提議一聲:「吳兄,你和店家更熟一些,要不然你去請店家來做一首詠菊的詩?」
吳有道有些猶豫。
不過為難的也只有吳有道,其他人紛紛應和起來,催促著他去請尹煊過來。
吳有道也很心動,趁著酒意上頭,起身朝著尹煊作揖,高聲說道:「店家。」
尹煊抬起頭。
吳有道繼續維持著作揖的姿勢:「我等今日開詠菊酒會,知店家素有才名,不知店家可否做一首詠菊的詩?」
尹煊搖搖頭,擺了擺手:「我對詩詞一道,是一竅不通,還是算了。」
他說的都是實話。
平仄、韻腳,他都不甚了解,五言、七言、絕句、樂府有什麼區別,他都說不上來,讓一個工科生作詩?其難度和讓一個文科生去做微積分沒什麼區別。
只是他的話,在這群讀書人眼裡看來,就是謙虛。
怎麼可能會有讀書人不會作詩的?
「店家,我等著實是想請您賜教。」吳有道腰彎得更深了一些,態度也越發恭敬起來,「您能培育出如此菊花,想來您才能寫出菊花真意。」
他這話說得尹煊一陣臉紅。
尹煊擺手:「能養出這些菊花,我也只是機緣湊巧。」
吳有道沒說話,依舊維持著鞠躬作揖的姿勢。
桌子後,其他讀書人們也紛紛站起來,朝著尹煊行禮作揖。
尹煊眉頭擰巴起來,嘆了口氣,看著他們這幅「你要是不作詩,我們就一直這樣」的態度,輕聲說道:「行吧、行吧,那我就作一首。」
讀書人們頓時笑意盈盈。
尹煊絞盡腦汁,詠菊的詩不多,他能記起來的也不多。
好一會後,他才清了清嗓子,念誦起來。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
「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四句詩落地,整個屋子戛然無聲。
一桌讀書人看著尹煊,瞪圓了眼,萬萬沒想到尹煊能做出這樣的一首詩。
這是唐末黃巢寫的一首詩。
而黃巢這人,是將唐朝推翻、導致其滅亡的罪魁禍首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