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金齏玉膾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直到第九日,太陽還沒落山,幾人便回到了小院。連續奔波下來,整座揚州城快要被幾人逛了個底朝天,可什麼妖異,卻一隻也沒看見到。

  「難道萬妖圖錯了?」蘇天鶴自我懷疑道。

  幾人筋疲力盡地聚在一起。前幾天大家還興奮地交流逛街經驗,如今每天出門都成了一種折磨。此時,趙漢卿還未賣畫回來,家裡只剩夢娘一人在洗菜做飯,雲玲、小野菜要去幫忙,被她推了回來。

  「有件事,不知當不當講。」顧飛舟面色憂慮地看向大門。

  「什麼事?」王維道。

  「我總覺得,這趙漢卿所隱瞞的事情,便和妖異有關。」顧飛舟道。

  「什麼!」柳棉棉剛驚叫出來,便被王維捂住了嘴。

  蘇天鶴在一旁,面色瞬間不自然起來。

  「你懷疑……趙漢卿……有通妖之嫌?」王維一字一句道。

  「看上去,他不像是那種人吧?」雲玲想到了太湖之濱畢的悲劇。

  「你們看看,我從他的廢畫簍里翻到的這些,到底畫的是什麼。」

  顧飛舟從衣服里摸出一個布袋,顛倒過來,倒出一堆被撕碎揉成團的紙片。這些紙片已經被顧飛舟用糯米灰漿重新黏合在了一起。

  幾人圍成一圈,將之徐徐展開。

  這畫由十多幅畫作拼接而成,上面畫的坊市建築、人物衣著,處處透露著詭異。

  「你們還記得嗎?明天,就是他所說的第十天了。你們看出他有一絲一毫即將暴富的跡象嗎?」顧飛舟道。

  幾人都搖搖頭。這些天相處下來,那趙漢卿身上的窮酸味隔著幾間房都能聞得到。除了畫畫,他對生活中的所有事都做到了深入骨髓的吝嗇:不換洗衣服,剩飯餿了也要吃完,出攤賣畫,掛畫的架子都是街上撿來的木頭自己捆好的。

  「也許,他以為自己畫的這些人間見所未見的風格,能夠獲得大家的認可,從而一朝成名呢?」柳棉棉分析道。

  「不像,」王維搖搖頭,「我也畫畫。對於畫風,大唐其實比之前任何一個朝代都要寫實。可是像趙郎君這樣逼真的畫風,以及這些廢畫所表現出來的意境來看,怕是要超前太多,無法被世人所欣賞。看到他的畫,我總有一種錯覺,那便是他畫的並非我們這個世界。」

  「你是說,他畫的是妖界!」蘇天鶴驚道。

  「並不是沒有可能。」顧飛舟道。

  「這樣吧,今天晚上,我們先去問問夢娘,也許她知道一些我們從未發覺的真相呢。」柳棉棉故意看了眼蘇天鶴。

  正在此時,趙漢卿賣畫回來,一進門,便大笑著要喝酒。

  「王郎君,蘇郎君,顧郎君,咱們今晚不醉不睡!」

  幾人都起身笑迎道:「什麼事這樣開心?」

  「今日集市上,有個買畫的,看我畫得逼真,非要叫我給他家大爺畫一副遺像!哈哈哈哈!」

  「這麼說,你答應了?」顧飛舟大笑道。

  「我本不想答應,嫌他這生意晦氣。可他叫我摸他袖口,我一摸,便收了畫攤,專程去了一趟他們家中!」

  「想必,他出了一個令你無法拒絕的價錢嘍?」柳棉棉樂道。

  「是啊!足足一千文!我要畫多少幅畫,才能掙得來啊!」

  蘇天鶴三人倒是沒什麼,將趙漢卿扶進主座。王維、顧飛舟和柳棉棉均是不再言語。他們打小生於富貴之家,王維前些日子去那青樓吃了次酒、聽了支小曲,便花掉將近三千文。如今趙漢卿這樣當世絕無僅有的畫壇天才,竟因為一千文去為死人畫像,著實可悲可嘆。

  這時,夢娘端著一行小碟,來給眾人案上分了。

  「諸位入席吧,今天咱們吃金齏玉膾!」

  「金齏玉膾!」柳棉棉大喜過望道,「夢娘,你竟然會做這道菜!」

  那金齏玉膾乃是將蒜、姜、鹽、白梅、桔皮、熟栗子肉和粳米飯,調和成醬,用銀白色的生魚片蘸著吃。相傳這名字還是隋煬帝巡幸江南時所起。

  幾人饒有興致的吃了起來,席間其樂融融。

  夢娘聽到夫君賺了錢,調笑道:「你所說的一夜暴富,怕不是給人畫像這事吧?」

  「哈哈哈哈!」趙漢卿乾笑了幾聲,似乎並不想重提此事。

  「前些日子你說這事時,我就覺得你是胡言亂語,還想帶你去見郎中呢。」

  「夢娘,他是怎麼對你說的,說出來叫大家快樂快樂!哈哈!」柳棉棉一邊吃魚一邊起鬨。

  「那日他回到家來,一幅畫也沒賣掉,被我說了幾句。然後他便突然告訴我說,他已然掌握了天空中移星易宿的奧秘,不日即可成為揚州首富,我還怕他受不了打擊,安慰了幾句,沒想到,他更加來勁了,給我說了一大堆渾話,什麼揚州即將成為大唐夜都,什麼今後所有揚州營造事宜都要經他之手。漫說揚州首富,就連大唐首富也不在話下!」

  「哈哈哈哈!」

  幾人聽了,都鬨笑起來,趙漢卿不置可否,房中登時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咦,今天這酒是什麼酒,是雲液酒,葡萄酒,還是白米酒?」顧飛舟昏昏沉沉道。

  「不對啊,我沒喝多少啊……」蘇天鶴想要起身,卻渾身無力。

  「這酒……」王維剛吐出兩個字,便一頭倒了下去。

  「飛舟,你怎麼離我那樣遠了……」小野菜掙扎著爬了過去,倒在了顧飛舟身旁。

  趙漢卿看著倒在自己腿上的夢娘,和客席間的六人,長長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