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奇案線索

  根據呂大爺提供的線索,他們分頭行動。蘇天鶴和雲玲去找查薛府,顧飛舟和小野菜則直接去縣衙。顧飛舟之父在江南道道治越州有些產業,和當地官員交情甚篤,因此在縣廨中求了個方便,得以看到了呂游雲的卷宗。

  「既然是越州邢大人的朋友,那破例一回也是無妨。此案雖然有物證,但是疑點甚多。」那老不良帥取出案卷,熟練地將顧飛舟遞給他的煙杆接過來,顛了兩顛,隨即面露喜色,像是剛見面就相見恨晚一般,悄聲向顧飛舟透露道:「那薛家大公子極不好惹,隔一個時辰便來催一次案,我們也想快快偵破。看小郎君聰明伶俐,不如常來衙門幫幫我們破案。」

  顧飛舟哈哈笑道:「好說好說,我也正有此意。」

  他知道這老不良帥的話裡有話,讓他常來,不就是每次都多帶點通寶、金銀給他的意思嗎?

  但眼下,能看見卷宗,已然是最大的進展了。他找了個僻靜遮陰的地方,慢慢翻看著。過了不知多久,他將要翻到下一頁,忽然聽身邊小野菜蚊聲細語地說了句:「等等,這頁我還沒看完。」

  顧飛舟看了看她:「你還認字?」

  小野菜點點頭:「認的不多。」

  顧飛舟沒在意,為她停了一會兒,便繼續翻動。

  看罷,顧飛舟放下案卷,雙手抱頭:「東拉西扯,毫無頭緒。看到後面,就忘記了前面。看來我根本不是審案斷案的料!」

  小野菜道:「沒事,顧郎君,我已經全記住啦。」

  「什麼?全記住了?」顧飛舟驚訝道。

  「是啊,你聽我給你背那第一頁啊。」小野菜說完,便抑揚頓挫地用半官話半方言的語調背起了那捲宗來。

  顧飛舟越聽便越是驚訝,這卷宗雖然並不複雜,但並不比那些傳奇故事,遣詞造句生硬而無邏輯,她一通背誦下來,雖然有些字詞發音錯誤,但竟然無一遺漏。顧飛舟心中不禁有些憐才 。這樣好的天資,若是生在富貴人家,想必早已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了。

  整個案情大致是這樣的:薛氏年十七,未婚配,就在昨晚,不知為何,她獨自騙過家人,去了閩江邊,然後便溺死在了江水之中。打撈上來時,薛氏手裡緊緊攥著刻有呂游雲的生辰的佩玉。

  若無那塊佩玉,此案便是無頭案,怎麼查也查不到呂游雲那裡去。正是佩玉這個關鍵證物,讓呂游雲百口莫辯。大唐律法在地方審判實踐中的可操作空間非常之大,若嚴格說來,僅憑佩玉,孤證不足以定案。這時候,便要看雙方勢力了。那薛家長子是個狠人,發誓要追究到底。

  「小郎君,薛家長子薛忠來了!你要不要去見見?」那老不良帥從屋裡出來,對顧飛舟道。

  「見是要見的,不過,能否不要說我是呂家來的人?」

  「當然可以。」

  雖然沒有明說,但那薛忠一進門便眼珠子滴溜個不停,看顧飛舟時充滿了敵意。

  「他是何人?」

  「哦,他是新調任來的快吏。」老不良人當然知道薛忠不信,立刻開門見山道,「郎君此來,是為了什麼?」

  「當然是為了給我阿妹討個公道!」薛忠怒火又起,「人證物證俱在,為何遲遲不判!」

  顧飛舟一愣,看向那老不良人:「還有人證?」

  老不良人不慌不忙道:「郎君,你所說的人證,若是寫進卷里,只怕今後上頭審查舊案時,會追究到我們頭上來,故而未予採信。」大唐自有一套司法監察制度,若是案犯喊冤,上級下令「錄囚」,一旦翻案,那麼辦案的官員都會受到處罰。

  「什麼?未予採信?那張瞎子明明看得一清二楚」

  「你等會兒!」顧飛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說什麼?一個瞎子,是怎麼看得一清二楚的?」

  「不對不對,是我一時急了,張瞎子是聽得一清二楚!」

  「聽?他聽見了什麼?」

  「他聽見了姓呂那混蛋的腳步聲,還有說話聲!」

  「那張瞎子在哪?我能不能見見他,當面問問?」顧飛舟問那老不良人。

  「這個……」

  老不良人正在猶豫,薛忠便道:「張瞎子就在門外後候著,我去喊他進來!」

  不一會兒,張瞎子趕著薛忠的衣袖,走了進來,顧飛舟忙上前給他放了把椅子。

  「謝謝薛大善人!謝謝薛大善人!」

  「哼,瞎子,老爺們要問你話,你要如實回答!知道沒有!」薛忠特地將「如實」二字加重了許多。

  「是是是,一定如實回答,一定如實回答!」

  「張瞎子,你說你昨天夜裡在閩江邊碰見了薛家小姐和呂家公子在一起?」老不良人問道。

  「是是是!」

  「那麼晚了,你去閩江邊上幹什麼?」

  「哦,小人在躲陰兵吶。」

  「什麼,你撞見陰兵了?」顧飛舟來了興趣。

  「對,據人家說,最近福州城陰兵作亂,每到晚上就鬼門關大開,成千上萬的陰兵進城來燒殺搶掠。如果門戶不嚴,就要遭殃。小人一個要飯的,哪裡有什麼門戶。所以小人聽見有一群野獸一樣的隊伍滿街沖,便四下躲避,不知怎的就到了閩江邊上。」

  「那你說你撞見的人是薛家小姐和呂家公子,又是憑據什麼?你目不能視物,如何辨出人來的?難道你是學會了什麼妖術,開了天眼?」老不良人問。

  「嗨,哪來的什麼妖術。小人本在草叢裡躲著,想要就地睡下。沒想到那兩個娃娃一見面,就跪在地上對著福州城的方向開始磕頭,嘰哩哇啦說了一堆文鄒鄒的話。小人聽他們的意思,好像是私定終身了,準備坐船私奔……」

  「胡說!你不要污我阿妹清白!」薛忠站起身來便要對張瞎子施以拳腳,被老不良人硬攔了下來。

  「薛大善人,你叫我如實回答的。」張瞎子縮作一團,快要哭了出來。

  「哼,你繼續說吧。」薛忠想到當下的重點並不在此,因此只好坐下。

  「他們倆……他們倆山盟海誓的時候,各自報了各自的名字。然後……然後不知出了什麼事,那女娃娃便被男娃娃推下江去了。女娃娃呼救了半天,最後溺死在了江里。男娃娃沒有再說一句話,就離開了。」張瞎子顫顫悠悠的說完,生怕哪句說錯,那薛忠又要動手揍自己。

  「聽見了吧!如此人證,證據確鑿,有什麼不信的地方?」薛忠怒視著老不良人。

  「薛郎君莫急,這張瞎子腦袋出過問題,時而瘋傻,時而清醒,這在城中誰人不知。薛郎君晚上吃酒回家,不也受過他的騷擾嗎?」老不良人道。

  「但他在案發時是清醒的,這便夠了!」薛忠怒道。

  「依大唐律,篤疾之人,犯罪可以銀兩贖之。所做證詞,未經旁證證實者不予採信。薛郎君,老吏怕是也幫不了你。」

  薛忠氣得七竅生煙,一掌朝那張瞎子拍下,掌風到處,整個房間的桌椅都跟著嗡嗡震動。顧飛舟眼疾手快,伸手一格,將薛忠的掌力輕描淡寫地格了出去。

  薛忠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個小自己很多的少年。自己修習了多年的內力,在福州城也算是數一數二了,如今這少年竟然頭也沒抬便輕鬆化解掉了,這令他大感挫敗,仰天大笑了幾聲,便不辭而別。

  薛忠走後,那張瞎子撲通一聲便向顧飛舟跪了下去:「這位小郎君,大恩人,你救了張瞎子一命,張瞎子說什麼也不和你作對了。他日升堂,小人就說什麼薛小姐呂公子,小人一個也沒聽見過!」

  顧飛舟哭笑不得道:「我救你又不是要你作偽證。你該怎麼說就怎麼說就好。」

  說完,顧飛舟暗忖,這張瞎子似乎沒說假話。但會不會有一種可能,是另一個姓呂的公子呢?畢竟呂姓也並不算罕見。更何況一個瞎子說的話,就算是真話,也多少會有一些不實之處。方才他剛進門時,明明是自己為他擺放的桌椅,他卻去謝薛忠。如此看來,他聽錯了也是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