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大唐少年

  蘇天鶴一愣,這才想到男女之防,忙轉過身去。

  待二人換好了衣衫,立刻輕手輕腳地開門走了出去。

  「二位小郎君小娘子,這麼晚了,要去哪裡?」

  身後,那魚蛋從柴房追了出來,手上還握著柴火。

  「哦,我們來得匆忙,一時忘記了,我在這廣州有個親戚,這便去投奔,不敢多麻煩恩公,改日再回來報答!」

  那魚蛋聽了,也沒說什麼,朗聲道:「既如此,魚蛋就不留你們啦,日後江湖再見,一起喝酒吃肉!」

  「好,好!魚蛋兄後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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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魚蛋回房後,雲玲笑道:「師兄,你是不是被子虛島的人坑怕了,所以見到誰都有害人的嫌疑啊?這魚蛋說不定真的沒什麼。」

  蘇天鶴也是長舒一口氣,笑道:「若沒什麼,那是最好。」

  兩人走了一陣,見遠處有條街巷,建築古怪,不像是大唐風格,倒有些異域風情。蘇天鶴肚子開始抗議不斷,只好對雲玲說:「我們今晚,就去這裡找個活做,好混口飯來。」

  雲玲點頭說好。

  她長這麼大沒做過什麼活,並不明白「找個活做」有多辛苦。她眼中的做活,不過是你出錢我出力的簡單交易。

  走進這街巷,隨意逛了逛,他們才知道,這裡橫縱十條大街小巷,叫做蕃坊,全廣州的異域客商都在此暫住或者定居,據說有十萬之眾,是大唐異域人最多的坊市之一。蕃坊之中,有座酒樓最是熱鬧,這酒樓乃是大食人所開,很多大食人(阿拉伯帝國)通過萬里通海夷道來到大唐,便住在了這酒樓里,趕第二年的信風再回去。

  蘇天鶴走了進去,立刻便有個手中提著酒壺的跑堂倌小跑過來,熱情洋溢地喊道:「貴客二位,是要坐大堂還是去樓上雅座?」

  蘇天鶴忙道:「我來找份零活兒……」

  人聲鼎沸,那跑堂倌似乎並未聽清,順手從懷裡摸出兩個杯子,斟滿了酒給蘇天鶴道:「小郎君,小娘子,這乃是我們店新釀的紅棉花酒,一口入喉,能讓人飄飄欲仙!嘗嘗看,嘗嘗看!」

  蘇天鶴、雲玲不好忤逆他的熱情,只好各抿了一口。

  可也就是這一口,他們要再說話時,便覺得天旋地轉,人事不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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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蘇天鶴再次醒來時,自己已經躺到了酒樓之外。天剛破曉,道路上已經褪去了喧囂與吵鬧。蘇天鶴爬起身來,頭痛欲裂。向四處張望,忽然間便慌了神——雲玲不知去了哪裡。

  他衝進那酒樓,前廳後院一番好找,都是空空如也。出來又進了街上的幾家商鋪,無頭蒼蠅一般茫然四顧,依然一無所獲。

  他努力回憶昨晚的遭遇,總覺得這番坊哪裡不太對勁,番坊中的每個人,都有些古怪。他不曾見過西域人,大食的商賈更不會跑去和小小的子虛島通商。所以大食人的獨特容貌,此刻在他眼裡都成了懷疑的對象。

  突然,他靈光乍現,記起那個跑堂倌來。對,一定是那杯酒有問題!他只記得那杯酒很燙,自己只抿了一小口,便被藥暈了過去。更重要的是——那跑堂倌,竟是個唐人!

  蘇天鶴重新回到那酒樓之中。此時酒樓桌椅已經收在了一邊,幾個大食雜役在那裡打掃庭除。一個帳房先生打扮的中年大食男子,正在帳台里算著台帳。

  「先生,你們店裡昨夜有個本地樣貌的跑堂倌,去了哪裡?」

  「什麼?」那帳房大唐官話說得並不好,沒聽懂蘇天鶴在說什麼。

  蘇天鶴連比劃帶重複,終於讓對方聽懂了。

  「小郎君,我們店裡自上而下,全是大食人,你說的這個跑堂倌,我們從沒見過。」

  蘇天鶴一時愣住,苦著臉道:「不可能啊,不可能的,不可能!那玲兒去了哪?先生,你昨晚可見過一個漁家打扮的少女,個頭這樣高,年紀還未及笄……」說著說著,眼看便要哭出來。

  「沒見過。」帳房說完,便不再理會,低頭繼續算起自己的帳。

  「那位郎君!」這時,角落中傳來一聲呼喚。

  蘇天鶴轉身去找,見那客廳角落之中的坐席上,正躺著個和他年紀差不多的少年。

  這少年生得如璞玉雕琢出的一般,皮膚之上沒有一點瑕疵,整個人俊朗出塵,一看便不是尋常人家的子弟。

  少年揉揉眼睛,一臉宿醉的殘紅還未全消,伸了個懶腰,緩緩坐起。

  「是你在喊我?」

  「你剛才說的那個少女嘛……」

  「怎麼,你見過!」蘇天鶴趕忙跑步過去,伏在他的身邊。

  「她生得漂亮不漂亮?」

  「你……」蘇天鶴一時氣得滿臉通紅,罵道,「關你屁事!」

  「哈哈哈哈,逗你玩呢。那少女我真的見過。」

  蘇天鶴並不想再理這瘋子,便要往門外走。

  「她著了身灰色漁家衣服,頭上有個銀釵,是不是?」

  蘇天鶴一怔,迅速回頭道:「你果真知道?」

  「當然啦!這天底下哪有我顧飛舟不知道的事。」那少年拿起酒杯,試圖控出最後一滴酒來,可惜控了半天,毫無收穫,一時神色有些失望。

  「她在哪裡?」

  「想要知道?那你得好好求我。」

  「你到底知道不知道?」蘇天鶴對眼前這個叫顧飛舟的自大少年實在沒什麼好感。

  「時而知道,時而不知道。」

  蘇天鶴氣得扭頭就走出店去。

  「喂喂喂,你真不想知道雲姑娘遭遇了什麼,去了哪裡?」

  蘇天鶴大驚,原來這顧飛舟連雲玲的姓氏都知道了,那麼他身上一定有更多的線索。

  走出幾步,便又後悔地轉過身來。誰知,剛一轉身,便和顧飛舟撞了個滿懷。兩人的鼻樑骨都是一陣劇痛,捂著鼻子彎腰揉了起來。

  「你做什麼!」顧飛舟先發制人。

  「你又做什麼?走路這樣快!」蘇天鶴寸步不讓。

  「哎呦,我輕功好也是罪嗎?」顧飛舟氣鼓鼓地也學起蘇天鶴的樣子,扭頭便走。那左搖右擺的姿態,當真模仿得惟妙惟肖。

  蘇天鶴一時急了,想此人是唯一知道雲玲去向的,不能輕易讓他走了。只好追了上去,道:「顧郎君,慢些!」

  顧飛舟假裝氣鼓鼓的,並不說話。

  「顧郎君,那雲姑娘到底去了哪裡,你告訴我吧。她……她是我很好的朋友……我受人之託,不能叫她受半點委屈……」

  「忘記了。」顧飛舟道。

  「忘記……那如何才能記起來?」

  「那我哪知道。」顧飛舟白了他一眼,道,「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或許美美地飽餐一頓,便可以記起來一些了。」

  蘇天鶴叫苦連連,終於一狠心,咬牙道:

  「行吧行吧,只要你能記起來,我請你吃飯!」

  「好,那我要去廣州最好的酒樓。」

  「好,去。」

  「我要嘗遍廣州最流行的美味。」

  「好,嘗。」

  「我要那尋歡樓里最好看的姑娘為我唱曲。」

  「好,唱。」

  顧飛舟大喜,道:「你果然大方,前方左拐,出了番坊,便是本地最豪奢的酒樓齊仙居。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