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0章 來自基因

  孟老婆子顯然也是和付拾一想到了一塊兒去了,整個人又是哭,又是笑。

  而孟益昌徹底的木楞著,仿佛神魂都不在了。

  唯有老大夫心無旁騖的取出了銀針,顫巍巍的扎了幾根。

  付拾一在旁邊近距離觀摩著,下意識縮了縮手指,生怕老大夫沒瞄準,扎到了自己。

  好在最後老大夫扎得很準,且收了針之後,臉色慘白的佩娘也醒來了。

  佩娘一睜眼就看見了囁嚅著嘴唇,一臉哭哭笑笑的孟老婆子,她的眼淚也一下子洶湧而出,嘴唇猛烈顫抖著,艱難發出聲音:「我……」

  付拾一勸她:「別想那麼多,這種事情,你們誰也不是故意的。你有心疾,就不要太激動了。不然一口氣過去了,那可真是悲劇了。」

  「畢竟你們母女相認,還沒來得及多說幾句話——」

  付拾一也是勸得認真。

  她也真心實意這麼想。

  可旁邊李長博眉毛直跳,按都按不住,最後他毫不猶豫打斷了付拾一:「付小娘子,讓他們說說話吧。」

  付拾一接收到了自家小男朋友的提醒,猛然閉上嘴,還心虛的訕笑一下:失誤,失誤。

  李長博心頭嘆了一口氣,然後默默的轉開了眼睛,有抬起手來,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頭疼。

  付拾一還扶著佩娘呢,這會兒也走不開,於是試探的看向孟益昌:「要不,你來扶著?」

  正好一家三口也能好好的說一說這個事情。

  李長博在聽見這句話之後,徹底的捂住了眼睛。

  而那孟益昌居然還挺聽話,真的就上前來,蒼白著臉,沉默的將佩娘給扶住了。

  只是一家三口雖然湊在一處,卻相顧無言。

  場面一度靜默到尷尬。

  付拾一默默的縮回了李長博身邊去,還順手撈了老大夫。

  好在老大夫年紀大,見識廣,看著這一幕居然也是一聲不吭,唯有眼睛裡閃爍著光:那是和二祥眼裡一樣的光芒。

  厲海算是最厚道的,他默默的走到了大門邊,看了一眼外頭圍著的那些街坊四鄰,面無表情的將門關上了。

  街坊四鄰齊刷刷跺腳:……這棺材臉忒過分!

  孟家一家三口都沒說話。

  付拾一有點兒忍不住,想說點什麼,又趕緊伸手將嘴捂住,只拿眼睛偷偷看李長博。

  李長博咳嗽一聲,倒是不客氣的開口了:「當年的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

  然而孟家三人,無一人能回答。

  最後,還是付拾一問了佩娘一句:「你呢?就沒有一點小時候的記憶?」

  佩娘哆嗦著嘴唇,總讓人覺得出氣多,進氣少:「有,有的。」

  她左右的看一番,然後也露出了孟老婆子那種又哭又笑的表情:「我嫁過來時候,就覺得莫名很熟悉。」

  「更有一種感覺,好像我是來過的。巷子口的石墩子,家裡的水井——我好像都在哪裡見過。跟做夢似的。」

  付拾一瞭然點頭:「是,人有時候是有這種感覺,就感覺自己看到的情景,到的地方,好像是在夢裡見過。」

  「對對對!」佩娘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點頭如小雞捉摸:「就是這種感覺!」

  只是說完,她臉上又哭又笑的表情更深了:「我看大郎和阿娘,也是莫名的親近。尤其是阿娘,總覺得她好似我的親娘一般!」

  「除了這些,我就只記得糖人了!」佩娘「嗚嗚嗚」哭出聲:「我很多次都夢見糖人,夢見我一個人,被人拖走——」

  這下,不只是佩娘情緒激動。

  就連孟益昌,也是渾身激烈顫抖!

  他咬著牙關,盯著佩娘,面上的肌肉好似都在痙攣!

  付拾一眼瞅著不對,悄悄叮囑老大夫:「他也有心疾。」

  老大夫手哆嗦了一下,隨後義正言辭開口:「先別說了,我先扎一針!」

  付拾一伸出大拇指,反手給了老大夫一個贊!

  王二祥顯然也怕八卦再度中斷,提議道:「不如三個人都來一針?」

  付拾一反手也給王二祥一個贊。

  孟家三人很快腦子上都頂了一根銀針。

  場面一度格外叫人拍案驚奇。

  李長博已經徹底轉過臉去,眼瞼微垂,半點不想看孟家三人和自己的下屬們。

  不過,老大夫的醫術還是很過硬,孟家三人情況的確看著都穩定不少。

  八卦重新開始。

  佩娘小心翼翼看了孟益昌一眼,卻不太敢說下去。

  孟老婆子倒問一句:「你是幾歲被拐的?」

  「他們說是兩歲。」佩娘臉上一片哀戚:「所以我記不得自己叫什麼,也記不得自己是哪裡人,更記不得父母親眷是什麼樣。」

  「但是我記得長安城城門。特別大,特別大……」

  佩娘聲音漸弱,像夢囈:「我夢見過很多次。」

  付拾一猜測,可能是她被帶走時候,因為印象深刻,所以才牢牢記得。

  「所以後來,我被賣到了長安城,我就逃了出來,想著萬一能碰見我的父母——」眼淚如同小溪,在佩娘面上無聲蜿蜒。

  一直沒出聲的孟益昌,這個時候嘴唇蠕動,說了幾個字:「所以你才看糖畫。」

  佩娘點點頭,眼淚更加兇猛,可她根本不敢看孟益昌。

  孟老婆子一直在流眼淚,人也在哆嗦,可一個字說不出來,整個人仿佛在被一點點抽空精氣神,越發萎靡和佝僂。

  「所以你偏向我求救。」孟益昌又說了一句,聲音太輕,近乎咕噥。

  佩娘聲帶哭腔:「我也不知為什麼,只看了一眼,我心裡就篤定,覺得你會救我——」

  眾人心裡齊刷刷嘆一口氣。

  而孟益昌則是近乎哭的笑出聲:「我也覺得奇怪,為什麼我一看見到你,就特別心疼你,特別想保護你……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他不斷重複著這幾個字,仿佛整個人都魔怔。

  付拾一輕聲提醒:「他這是情緒崩潰了。」

  人在受到特別大打擊時候,其實最脆弱最容易留下傷的,是心理和精神。

  精神疾病,遠比身體病痛,更加可怕,更加折磨。

  不只是孟益昌,還有孟老婆子與佩娘,其實也都是在崩潰邊緣。

  畢竟,誰能想到,當初失散的親人,竟以這種身份這種方式,早就回到了自己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