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生而知之楚王信

  「對!」李信點了點頭,道,「讓他們打一架,這本身就是一個實驗的過程,或者說是一個實驗的雛形。想要讓它真正變成一個能夠證明兩人之間武藝高低的實驗,我們還必須往裡添加足夠多的限制條件。」

  許敬臣點點頭,誠懇道:「願聞其詳。」

  李信隨口道:「讓我們來設想這樣一種情況,甲乙兩人打了一次架,甲輸了,這能說明乙的武藝比甲高嗎?換句話說,如果甲的武藝比乙高,是不是甲就能保證每次都打敗乙呢?」

  許敬臣搖頭,道:「也未必吧。或許會有偶然因素,比如大意了之類的。」

  李信點頭,道:「對。所以,單獨某一次實驗的結果不足以說明問題,我們必須要多進行幾次實驗,才能增加實驗的說服力。這就是實驗的最重要原則之一——重複。」

  眾所周知,人類多少都有些好為人師的毛病。當李信面對著許敬臣認真聽講的表情時,心裡還是忍不住有些自得。他講到「重複」這兩個字時,突然有些遺憾自己面前竟然沒有黑板,不然就可以敲敲黑板,強調一下這是考點了,想來一定很惡趣味。

  許敬臣早就知道「孤例不證」的道理,所以眼下也只是默默把「重複」二字牢記在心,等待著李信的繼續講解。

  李信接著道:「那麼,假設我們現在已經讓甲乙兩人打了十次架,甲贏了八次,我們能說甲的武藝一定比乙高了嗎?」說完,他又笑著看向了許敬臣。

  許敬臣皺起眉頭,猶豫了片刻,才道:「應該.......不能吧?」

  李信笑道:「為什麼?」

  許敬臣苦笑著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但總覺得楚王這麼問,應該是有原因的。」

  李信哈哈笑了兩聲,道:「確實是不能。原因有很多個方面,拿一個最簡單的例子來說,如果甲乙兩人打架的時候,乙已經餓了兩天的肚子,而甲則每餐都能吃飽,在這樣的前提下,哪怕甲贏了乙八次,大家也只會覺得甲勝之不武,而不會覺得他武藝高強吧?」

  許敬臣點點頭。

  「所以最公平的做法是什麼呢?當然是讓甲乙都吃飽,讓兩人在體力充沛、精神旺盛的時候打架,這樣才能有充分的說服力,對麼?」李信道。

  「是的。」許敬臣毫不猶豫地回答。

  「影響一次戰鬥勝負的因素很多,武藝的高低當然是最主要的因素,但體力、精神的狀態,場地的差異、甲乙兩人之間的身高和體重差距,甚至是性別的不同.........這些種種因素,其實也都是不能忽略的。」李信慢條斯理地說道,「這些能夠影響實驗結果,但是又跟我們想要探究的問題無關的因素,就是所謂的『干擾因素』。」

  許敬臣恍然大悟道:「所以,我們一定要儘可能排除這些干擾,讓甲乙處在相同的條件下,儘可能讓武藝成為影響實驗結果的唯一因素!」

  李信豎起大拇指贊道:「你果然天資聰穎!是的。實驗過程中一定要儘可能排除干擾因素,而排除干擾因素最主要的方法,就是讓實驗對象儘可能處在相同的條件下。這就是實驗的另一個最重要原則——對照。」

  完了,又想敲黑板了。李信有些好笑地想道。

  重複和對照,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就是後世實驗科學的兩大基石。可以說,除此之外的其他任何原則,其實都是基於這兩點發展出來的。

  許敬臣拿起先前被李信隨手放在桌上的實驗計劃,苦笑道:「這回我明白了。我對實驗對象的劃分並不符合對照的原則。」

  李信點點頭,道:「你們具體醫學方面的問題我也不懂。可能你在疾病的劃分上是一致的,但是除了疾病對藥劑的反應以外,年齡、性別、體重也是對實驗結果有影響的干擾因素,所以我覺得你應該按照這些因素的不同而將這些實驗對象分成不同的組,在對應的組之間比較,才能得出最正確的結論。」

  許敬臣連連點頭。

  「而且,其實除了重複和對照以外,醫學方面的試驗還有兩個非常重要的誤差要避免。」李信雖然沒有解釋過「誤差」的概念,但許敬臣顧名思義還是多少理解了李信話里的意思。

  「楚王請指教。」許敬臣好奇道。

  「這兩個誤差的名字叫安慰劑效應和觀察者效應。」李信本來想給這兩個效應改一個中式一點的名字,但是死活想不出來好聽的。而厚著臉皮把它們改成「李信第一效應」和「李信第二效應」的話,李信又有點不太好意思,他還沒有不要臉到這種程度,所以只好沿用它們在後世的中文名了。

  許敬臣無辜地眨了眨眼睛,一副懵懂無知的樣子。他還不知道自己將要面對什麼樣的惡魔。

  李信道:「說起來其實很簡單。所謂的安慰劑效應就是說,如果我們給病人吃實際上沒什麼用的藥,但只要病人不知道這藥沒用,並且相信這個藥可以治好他,他或許就可以出現一定的治癒表現。」

  許敬臣從未聽說過這樣的事,驚訝道:「真的嗎?還有這等事?」

  李信笑著點了點頭,道:「不信你可以試試。隨便找兩組頭疼的病人,一組不給他們吃任何東西,另一組則隨便弄點涼茶給他們喝,但是千萬不要告訴他們,他們喝的只是涼茶,而是要告訴他們,這涼茶是治頭疼的藥。過一會兒你再去看,喝涼茶這一組的人肯定會告訴你,他們的頭沒那麼疼了。這就是安慰劑效應。」

  「那觀察者效應呢?」許敬臣雖然還沒辦法消化這件事,但這並不影響他繼續好奇地問下去。

  他今天學到的東西已經太多了,幾乎超出了他本來就比常人高出許多的接受和理解能力。他一邊聽一邊忍不住在心裡想著:眼前這個不過十七歲的楚王,到底是從哪裡知道這麼多知識的?難道世上真有什麼生而知之的聖人?

  如果王貴能知道許敬臣此刻心中所想的話,一定會當場激動得熱淚盈眶,然後對他露出一個知音難覓的神情。想來伯牙遇到鍾子期最多也就不過如此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