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國之君和堂堂親王為了一樁生意的兩三成分子鬧得不可開交,這樣的描述光是聽一聽都讓人覺得荒誕。本來嘛,皇帝和王爺誒,這世上誰都可以缺錢,誰都可以喊窮,唯獨這兩人不可以。
但話又說回來了,這倆人還真是挺窮的。
李世民就不提了。今年大旱,國家財政本來就緊巴,軍費、水利、賑災......零零總總,樣樣都要花錢,他連自己的內帑都搭進去不少,眼下既然碰上一個掙錢的機會,他當然不肯放過。在他看來,雖然這些錢不多,拿來填窟窿什麼的估計是不太夠,但至少可以改善一下皇宮的生活水平,哪怕只是給長孫皇后做幾件好衣裳,那也是極好的。
李信就更不用多說了。免了封地的租稅之後,王府的進項少了大半,他平時花錢又大手大腳的,賞賜起手底下的工匠們動不動就是幾百文、一兩貫,王貴早就心疼地跟他說過三番兩次了。然而,他卻總是虛心認錯,死不悔改,還美其名曰「科學需要投入」。
王貴倒是不懂什麼叫「科學」,他只知道自家王爺是個徹頭徹尾的敗家子兒。
好在王爺生得俊俏,而且聰明又有本事,還很仁義.......唉,敗家點就敗家點吧,人無完人嘛。王貴只能這樣安慰自己道。
總而言之,李世民和李信都對這代表著至少幾萬貫錢的兩三成乾股寸步不讓。兩人足足爭論了一刻多鐘,這才終於大眼瞪小眼,氣喘吁吁地得出了結論:李世民占股三成半,李信占六成半。
這結果微妙地比李信預計的底線超了一點點,但還在他可接受的範圍內。
「皇家和工部的名頭都讓你拿去招搖撞騙了,竟然只給朕三成半的份子,真是豈有此理。」儘管明知結局已定,李世民還是有些不滿地說道。
李信則是很堅決的說道:「微臣還要蓋廠房、進木頭、請工人,承擔很多額外風險。反倒是陛下只需要點點頭,就能在宮裡坐著數錢,少拿一些自然也是應該的。」
李世民哼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麼。
長孫皇后看眼前兩個男人幼稚地互相瞪著,心中卻有些感慨。她已經很久沒見過李世民這麼放鬆的樣子了。自從他當了皇帝之後,她更經常看到的是在野心勃勃與精疲力盡這兩種狀態間搖擺不定的李世民,而不是像眼前這樣徹底放下所有戒備的李世民。
別看李世民和李信這兩人爭吵得面紅耳赤,大有一言不合就開打的緊張氣氛,但實際上,這除了有兩人確實都有點缺錢的原因之外,更重要的因素其實在於李世民和李信之間毫無保留的互相信任。
你以為真的什麼人都有資格像李信剛才這樣跟李世民吵架嗎?
不說別的,單說是向李世民開口討要皇家冠名權這件事,就不是一般人有膽子做得出來的,更不用提跟皇帝爭論誰占幾成股份的問題了——試想,任何一個旁人碰上這樣的情況,還不都是一臉諂媚地對李世民說:陛下,您看多少份子合適呢?您儘管說!微臣都可以答應。即使是再混不吝的程咬金,在這種事情上也不會太過計較。
可李信卻偏不。當然,這並不是因為他不畏強權,而是因為他知道李世民不會用強權逼迫他,最多只是打他一頓板子罷了。若是換了第二三個什麼比較剛愎自用、動不動就讓人身首分離的帝王,他絕對二話不說就選擇明哲保身,每天混吃等死,憋著勁兒多生幾個小子,把自己的遺傳信息好好傳遞下去,除此之外,任何正事都不做。
什麼振興大唐,什麼華夏最強,那都得是活著的人才有資格想的事情。真要是碰上隨時都會人頭落地的狀況,誰有心思做這些事?
李信看著面前氣呼呼的中年男子,心中流過極其複雜的暖意。自從重生以來,他從這個男人哪裡得到了太多的關愛和溫暖。他知道,這是一位值得他一生敬重的亦父亦友的長者。不說是為了千千萬萬的大唐百姓那麼假大空,哪怕只是為了李世民一人,李信也願意拼盡全力去助他開創一個他夢寐以求的大唐盛世,因為他值得。
毫不知情的李世民端起酒杯又滿飲一杯,然後很是不滿地對李信說道:「生意談完了,你準備什麼時候上菜啊?總不能讓朕這麼幹喝酒吧?這就是你楚王的待客之道?」
李信啞然失笑道:「當然不是。」
說完,他轉向一直跪在角落的趙珂道:「上菜吧。」
「是。」趙珂平靜地應了一聲,緩緩退出了房間,下去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