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起來確實有些無稽,但除此之外,老臣也想不出別的可能性。」陳尹搖著頭,道,「不管是這複試記帳法還是所謂的傷兵營衛生管理條例,都是老臣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要說楚王殿下天縱奇才,自己創造了這些新的知識,那其實跟相信他是在夢中被仙人點化也沒什麼區別了。」
李世民點了點頭,嘆道:「朕也是這般想。可惜這小子一身本領,頭腦又好,卻死活不肯入朝為官,為朕效力,真是......讓朕不知道說什麼好。」
要是李信此刻在場的話,大概會驚掉下巴。他一直以為複試記帳法和傷兵營衛生管理條例其實是出自他手這件事,只有少部分相關的人知道。沒想到竟然連陳尹也知道。
不過說起來似乎也很自然,畢竟陳尹可是帝國的實權人物,李世民相當信任的左膀右臂。絕大多數事務只要沒有隱瞞的必要,他都會告訴陳尹,與之商量著辦......好吧,這句話說起來有點像廢話。
如果李信知道陳尹了解這些事情的話,應該很輕易就能猜到陳尹到底為什麼這麼為難他了。只可惜,他暫時沒法知道,所以還得冥思苦想一陣。
陳尹笑道:「陛下放心,老臣已經以取消婚約相威脅,給楚王殿下出了一道難題。他絕對不可能解決這個問題,屆時免不了求老臣不要取消婚約,老臣也就可以順勢提出讓他來我麾下為官的要求。說實話,老臣也越來越欣賞楚王,只可惜他還年輕,性子不夠穩定,還需要更多打磨。若是能夠好好歷練一番的話,說不定二十年後,他也能成為我大唐的中流砥柱,助陛下開創一個萬事不移的盛世!」
李世民點頭,道:「他能成為大唐柱石這一點,朕倒是不懷疑。只是,若是被他知道你在算計他,可能會引起這孩子的反感,到時候......」
陳尹苦笑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把這孩子騙進朝堂來,老臣哪裡顧得了那麼多。至於反感不反感的,只要他踏入朝堂,陛下還怕沒有手段整治他嗎?」
這話確實在理。李世民微微點了點頭。
李信始終不肯入朝為官,一直游離於朝堂之外,這直接導致了一個後果,那就是李世民和他之間的主導關係只能是那種親如父子的長輩與晚輩之間的關係,而非君主與臣屬的關係。
因此,儘管偉大的李二陛下手中握有滔天的政治權力和手段,但這些東西根本無法直接作用到李信身上。最直觀的例子就是每次李信犯了錯,他也只能打打這傢伙的板子了事而已。
可如果李信真的進入朝堂,成為正式的官員,那他自然套上了規則的枷鎖。李世民的諸多手段也就可以對李信生效了。再加上陳尹的從旁協助,兩條老狐狸聯起手來,不愁不能把李信這條小狐狸培養成青出於藍的老狐狸。
一想到李信到時候吃癟的表情,李世民忍不住笑了一下,有些好奇地問道:「潤德,你到底給這小子出了什麼難題?有這麼難嗎?」
潤德是陳尹的表字。
古代男子在二十歲時會舉行冠禮,慶祝男子成年,因此二十歲也叫及冠之年。男子及冠之時,會有一位長輩替他取一個字,這就是所謂的表字。同輩男子之間一般都是互稱對方的表字,而不會直呼其名,因為這有種蔑視和不禮貌的意思。
作為千古仁君,李世民對一些早年間就跟隨自己的老臣,一直都是稱呼其表字以示尊重的。
陳尹笑著回答道:「我要他在三天內湊齊五十萬貫的聘禮,才肯不取消婚約。」
李世民身為帝王,對於這筆巨款當然有很明確的認知。他點了點頭,很是贊同道:「確實是人力難以完成的難題。信兒這小子.......這回算是栽了。」
陳尹笑道:「哪怕他向秦家和程家求助,也絕對不可能湊出這麼多錢。這回我們贏定了。以他對小女的感情,想必一定會答應老臣的要求的。」
李世民點頭,感慨道:「說起來,朕還真是有些慶幸啊,這兩個年輕人最後竟然這麼情投意合。信兒日後想必也不會埋怨朕了。」
陳尹笑道:「看來當時老臣和陛下一致決定不要去插手他們年輕人是事情是正確的。」
事實上,李信和陳幼瀾相識的事情早就被百騎司查了個一清二楚。李世民也沒有瞞著陳尹,畢竟是關係到他女兒名聲的大事。誰料,陳尹最後還是決定不去插手,正好與李世民想法一致,於是他們才對李信和陳幼瀾這麼放任自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人性是複雜的。即使是成熟的政治家也未必真的能做到摒除一切情感,他們最多只是能保證大多數時候以理性為主導而已,內心深處微妙的情感變化是無論如何也抹除不掉的。
更何況,李信是李世民最疼愛的子侄,而陳幼瀾也是陳尹最疼愛的小女兒,將他們當成政治博弈必要的棋子來使用,兩人心裡都會有些壓力——當然,硬說起來的話,陳尹的心理壓力肯定比李世民大。
畢竟,不管怎麼說,李世民還算是給李信找了一個不差的媳婦兒。以大唐這種包辦婚姻理所當然的觀念來說,這絕對算不上是虧待李信。
但是,對於陳尹來說,在真正了解李信是個什麼樣的年輕人之前,他覺得自己差不多就是在把女兒往火坑裡推了。如果不是為了大唐盛世,他絕不肯做出這樣的決定。
因此,當他發現自己的女兒似乎不討厭李信時,他倒是不介意讓女兒多於對方接觸接觸,看看女兒到底反應如何,能不能最終接受這樁婚事。
目前從結果上來看,打一個皆大歡喜的評語作為總結絕對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只差最後一步,把李信騙上朝堂,一切就完美了。
李世民和陳尹都是這麼想的。
但是,李信此刻卻也在他們兩人看不到的地方冥思苦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