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亮說出來這一番話，他也很無奈。
不答應？
不答應可就死了，別說不能保住他想保住的東西，就是本來應該是他的東西也會丟掉。
好死不如賴活著。
李世民的話都說到這種程度上了，他要是再不順著這個台階往下爬，可就是真的要和林深結下生死之仇了。
林深笑著點點頭，轉頭看向房玄齡。
房玄齡沉默一會，同樣鞠躬作揖:「多謝楚王殿下指教，我受益匪淺。」
林深又看向李靖。
李靖一拂袖，不情不願地作揖:「楚王殿下如此一說，我……」
「不得不贊同。」
林深又看向秦瓊。
秦瓊只是哼了一聲，鞠躬作揖，沒有說話。
他們這些人都是這樣的態度，剩下的那些勛貴們又能怎樣？稀稀拉拉地朝著林深作揖。
他們不是不知道林深這樣的做法是有利大唐的，但他們也很清楚這樣的做法是很不利於他們的。
就像是你問一名普通的老百姓，假如你有一千萬兩銀子，你會願意將其中的五百萬兩銀子捐給大唐嗎？
絕大多數的人都會說自己願意。
可你要是問他，假如他有兩頭牛的話，他會不會願意把其中一頭捐獻給大唐？
那他的回答保準是不願意。
因為他真的只有兩頭牛。
知道不知道這個道理是一回事，能不能去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人到了一定的年紀，只要多讀幾本書，天底下該懂的道理基本上都會懂。
可為什麼有的人能夠脫穎而出，有的人卻只能籍籍無名。
「知行合一」才是最大的難關。
如果不是林深有英魂，能夠確保他手底下的私兵即便分編了之後也能夠為他所用，否則的話，他也不太可能做出來這樣的事。
這次朝會只討論這一件事。
在他們都應下了之後，百官就陸陸續續的撤退。
並沒有當場立下契約，或者是文書之類的東西。
他們若是願意做，契約、文書這種東西有和沒有，都是一回事。他們若是不願意去做，契約、文書這種東西有和沒有，也還都是一回事。
他們離開了之後。
林深還留在大殿裡，李世民從龍椅上下來，一屁股坐到林深的身邊。
「你很早就籌備著這件事了？」李世民看著洞開的門。
他也看了那份提案。
十分的詳盡，這不是幾個月、半年就能做出來的事。
甚至幾年的功夫都不可能做出來這樣的一件事。
這讓李世民不禁想到了林深的那群私兵，以及壽春的府兵。
和這份提案上的有些內容，就是完全不謀而合的。
林深點點頭:「對。」
李世民轉回過頭，看向林深:「你這樣可不招朋友，以後怕是杜如晦都要離你遠一點了。」
杜如晦在這件事上是支持林深的。
不得不說，杜如晦的確是一個偉大的人，他是出生於世家，但為了大唐的未來，能夠做出這樣的決定。
相比起來，張亮這個人就顯得更加面目可憎了一些。
他是寒門出身，他身上的天然屬性就讓他本應該是站在普通百姓這一邊的，然而他沒有。
跟著李世民一起，親手推翻了隋朝暴政的他，最終還是選擇了和勛貴階級站在一起。
不過，就像李世民說的那樣。即便這件事杜如晦是選擇了和林深站在了一起，但恐怕以後杜如晦也不會太多的和林深往來了。
即便林深於他有救命之恩。
林深搖了搖頭:「我需要在乎他們嗎？」
李世民一愣。
林深繼續說了下去:「或許一年前，兩年前我還需要在乎他們的觀點。」
「但現在我需要在乎嗎？」
「交好他們，能帶給我什麼好處，交惡他們，能給我帶來什麼壞處？」
「不，除了每年他們在如意超市、如意車行上的那些花銷、那些心意之外，他們別的什麼都帶給不了我。」
李世民默默然點頭。
也是。
如果說因為這件事，林深眾叛親離，和所有人鬧得不可開交、大打出手。
看起來被孤立的是林深。
可幾乎全天下的百姓都會站在林深這一邊，實際上眾叛親離、被孤立的會是朝堂上的這些大臣們啊。
「你說，你做這些是圖什麼呢？」李世民感慨了一聲。
林深嘆了口氣。
「在我很小的時候，有人跟我說了這麼一句話。」
「他說，一個男人的追求，實際上可以濃縮成為三點。」
「金錢、美色、權勢。」
「不，這應該說是所有人，無論男女的一個追求。」
說著，林深頓了一下，眼裡露出緬懷的神色來。
「但那時候他還跟我說了一句話。」
「他說，在這三種人之外，還有一種人在追求著截然不同的一樣東西。」
「為了我們這個民族、這個國家。」
「我是見過，有很多人前仆後繼、不畏生死，他們的目標不是金錢、不是美色、也不是權勢。」
「他們的目標僅僅只是為了讓自己的族群，不再受壓迫，能過上好生活，僅此而已。」
「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更好的生活是一件無可厚非、而且光明正大，很值得去鼓勵的一件事。」
「但為了自己的民族，自己的國家去奮鬥，去獻出自己的力量，這同樣也是一件偉大的事。」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也僅此而已。」
林深說的時候話語有些沉重。
李世民不知道他說的是後世的事，但他能體會到這一番話里所蘊含著的沉重的情感。
獨善其身做到太容易了，但是兼濟天下做到實在是太難了。
他以為，林深是說他那個學派的事。
海外孤島，為了他們這一群人能活下去，一名名先輩捨身取義，最終只剩他一個人，把這個精神、思想傳承了下來。
雖然說，在這個時代，他們兩個腦袋裡想的截然不同的兩件事，在性質上幾乎是完全一樣的。
林深嘆了口氣，想了想抬起了頭。
「我突然想到了另外一句話。」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