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已經足夠了。
不需要林深再多說什麼,李世民就很清楚,做出來這種事的,在他的那些兒子當中,只有一個人。
甚至......
「李四」這個名字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這個略顯得有些敷衍的名字,尤其是被林深刻意的提起,這說明「李四」並非是這個人的本名。
賜姓。
這種事不算罕見,像是林大,就可以說是林深賜予他「林」姓,魏徵、杜如晦,他們府上的忠僕,也都被他們賜以自己的姓氏。
可「李」姓有所不同。
李是國姓,雖然說現在在林深的影響下,李世民已經做不出賜予別人姓氏的這種事來,可天底下,有資格把「李」姓賜給別人的,也只有他一人有這個資格。
可偏偏這個人就是被賜予了「李」姓,李世民對此一無所知。
整個大唐,有膽子做出這種事的。
也就只有太子——這位自詡未來大唐天子的人。
李世民的身子有些發軟。
林大適時的推過來一張椅子。
啪一聲,李世民就癱坐了下來,他張了好幾次嘴,最終深吸一口氣後,忍住聲音的顫抖,看向李四:「這事,你們謀劃了多久。」
李四依舊低著頭裝死。
「告訴我,這事,你們謀劃了多久。」李世民又一次開口,這次聲音穩定了不少,越發顯得寒氣逼人。
是「我」,而不是「朕」。
李四抬起頭,看了眼李世民,身子驀然有些發抖。
這位英明神武的大唐天子,身形竟是有些佝僂,氣色甚至還有些不如他這個受了傷的人。
下意識的,李四開口回應了李世民的問話:「自殿下入職長安縣以來,就已經在做這樣的打算了。」
入職長安縣以來......
李世民失聲笑了起來。
那不就是剛從大理寺出來,就在籌備著這件事了?
多可笑。
李世民從沒有覺得這個世界竟然是如此的荒唐。
他費盡心思說服了林深,說服了整個朝堂,就是為了給自己的長子,給李承乾鋪一條通往皇位的路。
可他的這個兒子,竟然從一開始就沒有選擇相信自己。
李世民不信天命,尤其是在林深出現之後,在讀了物理之後,他更不信天命這種東西。可今天的事,卻讓他有了一種被命運戲弄的感覺。
父行子效?
這是自己當年做出那些事後,所得的報應?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這件事?」李世民閉上眼,往後一靠,口中喃喃,軟弱無力的發問。
林深道:「大概是一個多月前。」
李世民問道:「怎麼知道的?」
林深道:「研究所對壽春府兵供應的槍枝數據出了問題,丟了五百多杆燧發槍,還有一些火炮。」
李世民唰得睜開眼,咔吧一聲,猛地把腦袋轉過來,聲音也不由得拔高几分:「五百多杆?」
「還有火炮?」
林深點點頭。
李世民痛苦的閉上雙眼:「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我說了你會信嗎?」林深搖搖頭,聲音就是一如既往的清冷,「你在給李承乾機會,我也在給他。」
李世民嘆了口氣:「但是他沒抓住,或者說,他不想抓住那些機會。」
「是我的問題。」
「我......怎麼就想不到呢。」
林深抿了抿嘴。
李世民突然又開口問道:「這事,有青雀參與進來嗎?」
林深猶豫了一下。
李世民咬緊牙關,聲音無比肯定:「告訴我實話。」
依舊是「我」,而不是「朕」。
林深點點頭:「有。壽春那邊上下關係,既有李承乾的打點,也有李泰的打點,他們的目的......都是為了讓這些槍炮流入到李承乾的手裡。」
李世民心臟又是一緊。
臉上神色更加扭曲了幾分。
這一天,是他這輩子遭受打擊最大的一天。
兩個孩子。
他最喜歡的幾個孩子中的兩個,竟然都做出來這種讓他十分難以接受的事。
尤其是李承乾的舉動。
若只是暗殺楚王,李世民還能保住李承乾的性命,只要他能說服林深,只要他能說服朝堂——他還有可以當做足夠籌碼的底牌。
可......
暗殺一個楚王,需要五百多杆燧發槍嗎?
需要火炮嗎?
李承乾準備這些東西,是為了什麼,李世民心知肚明。李泰為什麼要幫著李承乾打點上上下下的人,李世民也同樣心知肚明。
果真不愧是他最優秀的兩個孩子。
這種氣魄。
這種手段。
還真學他學了幾分像。
在椅子上癱了小半個時辰,蹴鞠場中的歡呼聲漸漸散去,人群歡呼雀躍的離開。
李世民終於恢復了些氣力,緩緩站起身:「走吧,現在回城。」
然後他抬起頭,看向林大:「就麻煩你把高......把李承乾給我抓回皇宮。」
林大遲疑了一下,餘光看到林深點頭,便開口應喏下來。
一個時辰之後。
太和殿上。
李世民和林深對坐在大殿門口,一言不發的看向遠方。
林大領著一個人緩緩走來。
但他領來的這人,並非是李承乾,而是曹參,現調任至金吾衛大將軍。
「李承乾人呢?」李世民看著林大,皺起眉頭。
林大面無表情的回覆道:「太子府早已經人去樓空,除了奴僕之外,並不見李承乾蹤跡。」
「除此之外,漢王李元昌、杜如晦之子杜荷等人,也同樣不見蹤影。」
「我便把曹將軍給領了過來。」
曹參朝著李世民、林深作揖:「末將曹參......」
只是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李世民揮手打斷:「好了,不必做這些俗禮,李承乾他們這些人呢?」
曹參言簡意賅:「太子、漢王等人,於今日辰時六刻出城,至末將來皇宮之前,他們還一直沒有回來。」
辰時六刻就已經出城。
李世民咬牙著,臉色一片鐵青。
那是什麼時間?
是蹴鞠比賽剛剛開始的時間點,這很顯然不是一個倉促的舉動,更不是得知結果之後臨時做出來的決定。
而是一早。
他們這些人一早就定好了,在這個時候離開長安的。
果然......
是父行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