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午，快近黃昏的時候，從壽春來的那人才醒過來。
洗漱、吃飯。
在林大的帶領下來到書房。
是一名中年男人，梳洗的很乾淨，但下頜處還沒有被刮乾淨的胡茬，很顯然——在壽春、在研究所的時候，他應當是一個不修邊幅的人。
對於他，林深勉強還有幾分印象，只是想不起名字。
中年男人一拱手，作揖問候道：「屬下壽春研究所，三級研究員朱明義，見過楚王殿下。」
三級研究員，是林深手下那座研究所的職稱。
是最基礎的一個職稱。
「你終於醒了？」林深一把從桌子裡站起身，走到朱明義身邊，語調輕快的說道：「走，帶我去見識一下那個發電機。」
朱明義愣了一下，點點頭，轉身出門，跟在林深身後，往放著發電機的那個庭院裡走去。
他是沒有想到。
楚王殿下竟然會這麼的雷厲風行。
庭院裡。
點著數十盞太陽能小夜燈，照耀得燈火通明。
在發電機旁，還放著朱明義隨身帶來的背囊，這也省去了朱明義再回房拿東西的時間。
朱明義也沒寒暄，直接上手。
這和林深之前預想的有些不太一樣。
這並非是自激勵式發電機，而是一整個火力發電機組。
朱明義從自己的背囊里取出來一些煤塊，塞到發電機里。
林深瞪圓了眼。
好傢夥......
長安又不是沒有煤，至於從壽春一路背過來......
緊接著，他又理好電線，在背囊里一陣翻找，最後取出來一隻精緻的小盒子，打開來，裡面是一隻歪歪扭扭的玻璃罩子，最中間插著一根蠟燭芯似的金屬細條。
這是燈泡？
林深只是看一眼，就認出這個略有些畸形的東西。
朱明義小心翼翼的把電線接在燈泡上，而後站起身，啟動了發電機。
哐哧哐哧——
一陣、一陣的響動。
一股黑煙從發電機里冒了出來，那隻歪歪扭扭的燈泡，開始緩緩的亮起微弱的光芒，不過很快，這道光就明亮起來，鋪天蓋地的覆蓋住太陽能小夜燈的光芒。
小太陽似的......
光芒越來越亮。
不到盞茶時間，嘭得一聲，燈泡發出來一陣悶響，光芒陡然消失，玻璃罩子也炸裂開來，四處崩飛。
所幸，沒造成什麼人受傷。
朱明義訕笑著站起來：「就是這樣了，不過這個燈泡還沒有製造好，稍微久一點就會爆炸，不能像太陽能小夜燈那樣長久使用。」
林深搖搖頭：「已經很棒了。」
雖然他們手中是有《基礎物理》這本書。
但是知道理論，和把這個理論實現，是兩回事。
實現遠比提起要困難的多。
那群人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做到這一步，已經讓林深很是驚喜。
「對了，你們為什麼會選擇用火力發電機？」林深隨口問了一句。
如果只是把發電機做出來的話。
自激勵式的發電機無疑要更簡單一些，《基礎物理》這本書上所介紹的發電機，也正是基於這一款。
朱明義一邊停下發電機，一邊隨口回道：「不實用。」
林深一愣。
朱明義繼續說道：「書上說的那種激勵式發電機很容易做出來，但是沒法像殿下說的那樣大規模使用。」
「我們就想到了火車，既然自激勵不成，那我們就燒煤試試。」
「然後就把這個火力發電機給做出來了。」
實用。
這是林深有點沒想到，但又是在情理之中的一個回答。
大概沒有哪兩個字，能夠如此精確的概括大唐人的生活習慣了。
很多人都說，生長在這片土地上的人沒有信仰。
倒不是說，這片土地上沒有神佛生存的空間。
而是這片土地上的人，對神佛的態度很功利......求雨時把龍王搬出來拜一拜，要生孩子了，再去拜一拜觀音，新年了把灶王爺給供起來。
可平日裡，想都想不起來這些神佛的。
但真的就沒有信仰了嗎？
其實不然。
信仰就是「實用」這兩個字。
若是拜拜泥像真的下雨了，生了想要的孩子，下一年風調雨順的，那想起來就會夸一夸。「嘿，這是個好龍王、是個好灶王爺的。」
可要是一點效果都沒有。
那就要抄起大錘，把泥像砸了，然後轉頭，再用自己辛勤的雙手，把自己想要的東西，給爭回來。
發電機也是如此。
聽朱明義的話，想來研究所那邊應該早就做出一個發電機模型了，但直到今天，他們才把這件事同林深說。
是因為他們堅信一點，不能夠應用到改善民生方面的成果，不值得大張旗鼓的去宣揚。
百姓、生活。
這是他們的目的。
功利但實用。
林深抬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一聲：「很好，很好！」
楚王府內發生的事，其他人並不清楚。
只有巡守的金吾衛、不良人，才聽到從楚王府里傳出來的暢快的笑聲。
楚王回來。
長安城內的氛圍都發生了一些變化。
百姓們從東市買了菜回來，總要去如意超市的門口，或是去告示欄看一眼，看看會不會有什麼新東西出現。
一天、兩天。
直到第三天，他們所期待的東西，終於出現了。
告示欄上，貼著一張皇榜，上面的文字很少，只有短短的兩句話。
雖然說......
不識字的都在努力的學習識字，可兩個多月能有多少效果？他們只認得其中的一部分，卻認不得全部。
這讓他們解讀不出來這張告示的內容，還是得靠一旁的讀書人。
只是.......
那些讀書人的臉色，似乎並不是那麼的好看。
「荒謬，真是荒謬！」一名讀書人攥緊了拳頭，咬著牙，抬手指向告示，惡狠狠的訓斥起來，「朝廷怎麼能制定出這麼荒謬的政策出來！」
另外一位讀書人，一言不發，粗暴的推開人群，很快就消失在他們的視野中。
不識字的人們面面相覷。
這是......
又惹著這些讀書人了？
發脾氣的讀書人終究是少數，在人們的詢問下，一名沒有離開，也沒有暴怒的讀書人，指著告示說道：「這上面的東西是有些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