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只是敲了敲桌子,沒有說話。
邏雲閣又笑了一下,繼續說道:「我南詔雖是篤信佛教,但我卻是多喜道教,若是大唐也成了佛國淨土,那豈不是無趣。」
「了一真人和了平真人請我上山,便是拜託我,同您說幾句道教的好話,至少在壽春這個地界上,能讓道教一家獨大。」
林深面色不變,只是語氣有些發冷:「果然又是這些齷齪的事嗎?」
邏雲閣眉頭微微皺起。
林深問道:「那什麼了一真人,了平真人,是想讓你請求我做什麼,直接下命拆了東禪寺,殺了那些和尚?」
邏雲閣搖頭,嬌笑起來:「他們可沒那麼傻,只是希望我能說動您,辦一場法會,讓他們同佛教的法師鬥法,爭個高下出來。」
林深沉默下去。
手指在桌子上敲動著。
邏雲閣張嘴,正準備再說一些什麼。
林深緩緩開口說道:「這事我可以應下來。」
邏雲閣眼裡掠過一道喜色。
「甚至,我可以替他們造勢,就在城中十字街口,讓城中的百姓都過來看他們的辯論。」
「但是,我有幾個條件——」
「若是想辦這場法會,這幾個條件必須答應下來,否則便給我乖乖的待在廟宇里,別有事沒事就在我眼前蹦躂。」
邏雲閣眼中喜色散去,冷靜問道:「楚王殿下您有什麼條件。」
「第一,這場法會的一切開銷,由他們兩家承擔,在這場爭辯會結束之前,不許以任何理由、藉口向他們信徒募捐。」
「第二,他們爭辯的主題,由我來決定,最終的勝負如何,由我來評定。」
邏雲閣等著林深豎起第三根手指。
但林深就此止住,不再說完。
「只有這兩條?」邏雲閣有些驚訝的問道。
林深點點頭。
邏雲閣眯著眼,在心中盤算起來。
有一說一,這兩條其實並不算很過分的要求。
尤其是第二條。
便是林深不開口提這個要求,佛道兩家自己也會提出這個請求來。
林深是壽春城裡地位最高的人,同樣他不信道、也不信佛,自然在立場上也是最公正的人。
最主要的是,無論是道教、還是佛教,他們都更希望,能夠在林深面前好好表現一下自己。
若是能把這位楚王殿下,吸引入教,那最好不過。
他們都抱著這樣的想法。
至於第一點要求……
邏雲閣也能理解,顯然這位楚王殿下,並不希望看到道教、佛教用開辦爭辯會的理由,來從信徒手裡撈錢。
她之所以厭惡佛教,也正是因為,她在南詔國內,看了太多佛教高僧,借著信仰的名頭,從百姓手裡撈錢。
南詔國內最富的人是誰?
商賈、勛貴,還是說他們這些南詔皇室?
都不是。
最富的是和尚。
他們富裕到,甚至可以向南詔國的民眾放出大量的高利貸。
「佛國」之稱,並不作假。
這兩條要求里,邏雲閣看不到有埋坑的地方,她緩緩點頭:「楚王殿下的要求合情合理,我便替他們答應下來了。」
林深笑了笑,伸手一擺:「既然如此,三日之後,便把這場爭辯會開起來吧,早點開始也早點結束。」
邏雲閣點點頭,也聽出林深話里勸客的意思,嬌笑一聲,站起身來,又朝著林深作揖,便出言告辭出去。
等邏雲閣離開之後。
鄭麗琬一臉恍然:「殿下,您是想借這次機會,好好敲打一下城中的道佛?」
林深點點頭,又搖了搖頭:「是,也不是。我不僅要敲打一下城中的道佛,我還要敲打一下整個大唐的道佛。」
「他們做的太過分了。」
鄭麗琬頷首,一臉期待神情:「有什麼我能做到的事嗎?」
林深笑了笑:「不用,坑他們自己會挖的。」
三天之後。
十字街口。
簡易的木台已經搭好,佛道兩家在這一點上,倒是沒什麼隔閡——很是爽快的一起掏錢修了這個台子。
一半是佛教元素,一半是道家元素。
爭鋒相對的意味,極其的濃厚。
林深也表現的對這件事很上心,派遣自己手下的兩千私兵,在城中大肆宣揚,連城外的百里範圍內的莊子都沒有放過。
甚至還準備了好些馬車。
專門用來接引那些住在城外莊子,卻對這場爭辯會產生興趣的人。
更是透露出,希望城中的百姓都能過來「欣賞」這一場爭辯會的意思出來。
這一天。
玄奘大師、了一子,都是一身華服,站在高台上。
各自坐在蒲團上,頌念經文。
台下是人山人海,經過林深這段日子的宣傳,他們也的確是如林深心愿那樣,過來圍觀這一場盛會。
台子下,擺了兩張桌子,幾張椅子。
林深、鄭麗琬、薛仁貴,還有南詔國三王女邏雲閣,就坐在台子下。
經文念誦完。
了一子和玄奘法師站起身來,他們同時朝著林深作揖,恭聲問候道:「還請楚王殿下賜題。」
這三天的時間,他們都認為,自己是做足了準備。
林深看著他們一臉殷切的神情,笑了笑,輕聲說道:「我對你們道教、佛教的了解不多,那些經文我也沒看過幾分。」
「這三天時間,我也在思考議題該如何定下……」
「我也不偏袒任何一方,這一次的議題,便是「你們當下能為大唐的百姓帶來什麼實質的東西。」」
林深這話一放出來。
玄奘法師和了一子的面色都微微有些一僵。
這是什麼議題……
「當下能為大唐的百姓帶來什麼實質的東西?」
他們可從來都沒有考慮過這些東西。
台子上有些沉默。
了一子隱隱覺得這個議題有些不對勁。
當下、實質……
這兩個關鍵詞,並沒有它們看起來的那麼簡單。
玄奘頓了一下,做一佛禮,緩緩開口說道:「南無阿彌陀佛。」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
只是他剛剛這麼一開口,就被林深粗暴的打斷。
「我不是問你們教派的信仰內容是什麼,而是問你們,當下能為大唐的百姓帶來什麼實質的東西——」
「或者說,信仰你們,能有什麼實質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