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到八十老人，下到五歲稚童。
從這裡經過的時候，都要狠狠咒罵幾句，吐上一口口水。
在這座建築上，他們感受不到任何生活的氣息。
一潭死水般的。
同行而來的崔氏族人，開口問道：「真是欺人太甚，鄭氏是何等顯貴的家族，竟然受到如此侮辱！」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咬牙切齒，雙目里有隱隱有些血紅色。
也不怪他這樣。
今天鄭氏的下場，很有可能就是他們這些世家大族的下場。
「這個楚王的手段，真是狠毒！」趙郡李氏的人，同樣也是咬牙切齒，身子忍不住的在發抖。
他們雖然早就聽聞鄭氏落敗。
但還在慶幸，鄭氏並沒有完全死光，還留有一些種子，日後定然能東山再起。
可現在過來親眼一瞧。
東山再起？
這是不可能的一件事了。
別說再現往日的輝煌，再過百年，能不被人指著脊梁骨咒罵，就算是極大的幸運。
他們沒有人敢上前敲門。
生怕自己的這個舉動，會被滎陽的人發現，然後往他們身上潑上糞水。
甚至，他們都不敢離鄭氏太近。
只在隔著半條街的一家茶樓里等著。
不多時，一個穿著粗布衣服的老人，走到茶樓門口，也不進來，只是拱了拱手，高聲說道：「幾位客人，請跟老夫走吧。」
他的聲音是麻木的，眼中的神色也是麻木的。
五家人面面相覷，他們有些想不到，面前這個行將就木的人，會是鄭氏的族人……
他們從茶樓里走出去，正準備跟在這位鄭家老人的身後。
鄭家老人突然回頭，對著他們五個人開口說道：「對了，等會離我遠一些。」
遠一些？
這算是什麼話……
他們心中有些疑惑，但是鄭氏老人並不打算開口解釋這個東西。
無奈之下，他們五個也只好這麼照做。
剛往前走沒幾步。
啪——
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就飛出來一隻臭雞蛋，狠狠砸中鄭氏老人的腦袋，腥臭的液體，順著他的後腦勺，落在衣服上。
老人對此一點都沒感到意外。
他神色不變，也沒做出反抗，顯然是早已習慣這種事。
往鄭氏主宅去的路不長。
可跟在鄭氏老人身後的那五個人，心驚膽戰，眼中充滿了濃濃的驚懼之色。
如果在以前，有人和他們說，有一天他們這些世家大族的人，會遭受到這種待遇，他們是絕對不可能信的。
但偏偏，現在就發生在他們的面前。
臭雞蛋都還算是好的。
糞水、泥水……
這些才是百姓攻擊這位老人的手段。
他們終於明白，為什麼他會提醒自己，要離他遠一點了。
這段短暫的路程走下來，鄭氏老人已經被糞水淹了個通透，從頭到腳，都泛著一股腌臢惡臭的味道。
鄭氏老人領著他們到後門。
這裡的環境比大門要乾淨一些，但也僅僅只是一些。
依舊被惡臭的糞水包裹著，牆壁上，同樣是寫著咒罵、不堪入目的話語。
老人朝著他們五個拱了拱手，輕聲說道：「幾位貴客，請恕老夫不便，您等還是自行進去吧。」
也是，他現在這種骯髒的模樣，也不適合再做接引的事。
他們五個人推開後門，走了進去。
院子裡的景象也不容樂觀。
園林很久沒有打理的模樣，靠近圍牆的地方，都被潑上了大量的糞水，顯然滎陽的那些百姓，已經不滿足，在大門、圍牆上潑糞水。
他們甚至是發明了簡易的投石機，為的就是讓躲在宅子裡的鄭氏族人，都能享受到，他們放在糞水中的滿滿的愛意。
五個人沉默的走到宅子深處。
到這種安全的地方，才再有人出來，小心翼翼的抬頭看了一眼天空，領著他們五個人，走到一間書房。
鄭偉坐在書房裡，正翻閱著《論語》，同樣的面容麻木，眼中神情是灰撲撲的一片。
「你們終於來了啊。」鄭偉的聲音有些嘶啞，看著他們五個人，擺了擺手，「坐吧，鄭氏現在也拿不出來什麼好東西來招待你們，禮數上有不對的地方，還請見諒。」
他們五個紛紛搖頭。
若是以往，他們說不定得拿這種事，來奚落鄭氏一番。
可現在，奚落的話根本就說不出口。
博陵崔氏的人緩緩開口：「現在鄭氏就任由那些人欺負嗎？」
鄭偉抬起眼皮，看著他，冷漠的說道：「不然呢？」
「縣衙就不管管這件事嗎？」博陵崔氏的人皺著眉頭說道，「這種辱人的事……」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鄭偉打斷。
他嗤笑一聲，冷冷的說道：「你知道現在的鄭氏是什麼樣的嗎？」
「我們哪還有什麼資格和能力，讓縣衙來替我們做事。」
盧氏的人有些詫異的開口：「難道滎陽的縣令，並不是鄭氏的人？」
鄭偉搖搖頭：「以前是，但在楚王殿下誅了我鄭氏族人的心之後，就不是了。」
其他幾個人，紛紛嘆了口氣。
鄭偉合上《論語》，看著他們五個，開口問道：「信箋上說的不夠清楚，不知道你們幾位前來造訪，是為何事？」
他們並沒有立即開口，目光流轉中，其中四個人，紛紛把目光落在一個中年男人的身上。
清河崔氏。
目前七宗五姓中，地位最高的一支世家大族。
「我們這次前來，是想請鄭氏重整旗鼓，能和我們一起對付那位楚王。」清河崔氏的男人緩緩開口，一臉嚴肅的看著鄭偉。
沉默許久之後，他還是這麼開口說道。
現在的鄭氏固然已經落魄成這個樣子。
可能在這件事上，發揮不了任何的力量。
但他們還是要把鄭氏給拉起來。
只要能夠打倒楚王，能夠把鄭氏重新扶植起來。
他們世家大族，才能再次雄起，說不定還能更近一步，站在大唐的腦袋上。
鄭偉面容沒有一點波折，他只是愣愣的看著這個男人，許久之後，緩緩嘆了口氣：「現在的鄭氏，能活著就好了……」
「雖然痛苦，但好歹現在還能活下去……」
「這件事，鄭氏並不想摻和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