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廢后詔書
趙國公府。
來濟看完長孫無忌偽造的造書之後,臉上半是振奮,半是憂慮。
他早就猜到長孫無忌留有後手,不成想竟是這樣一份誥書。
只不過,他生性謹慎,雖覺得有此書在手,還是擔心能起到幾分效果。
韓璦就不同了,他立即道:「長孫公,我連夜進宮,將此書拿去給聖人,勸他廢后。」
長孫無忌抬手道:「先別急,聽我說幾句。
頓了一下,接著道:「此書拿給陛下後,到底能否廢去武氏,老夫只有四成把握,兩位若是不願參與此事,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韓璦沉聲道:「長孫公,您這句話就見外了,大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幾個月的憋屈日子,我早就受夠了!」
長孫無忌點點頭,又看向來濟。
來濟道:「不知長孫公準備如何謀劃此事?」
長孫無忌道:「此事能否成功,關鍵在一個快字,由韓相將此『中旨』拿去給陛下看。來相,
你提前草擬廢后造書,在甘露殿外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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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陛下同意廢后,立刻把誥書拿去給陛下批印,決不可有任何耽誤,否則讓武氏有所察覺,向陛下哭訴,就前功盡棄了!
兩人對視一眼,齊聲道:「我等明白了。」
韓璦問:「若是陛下問我這道旨意從何而來,我該如何回答?」
長孫無忌道:「你就說是老夫給你的,當初老夫反對陛下立武氏,也是這個原因。」
韓璦愣道:「那陛下若問起,您當初為何不拿出旨意,又該如何回答?」
長孫無忌道:「你可以坦白告訴陛下,就說當時的局勢下,老夫若拿出遺命,擔心陛下不信,
故而留藏至今。」
韓璦變色道:「這樣說可以嗎?」
長孫無忌擺手道:「無妨,事已至此,越顯坦白,越能得到陛下信任。」
韓璦點點頭。
長孫無忌又提醒道:「中書省有李義府,門下省有李敬玄,他二人在兩省肯定有心腹,要小心被他二人阻截!」
韓璦道:「您放心吧,事關全族性命,我二人絕不會有任何錯漏。」
來濟也點了點頭。
待兩人帶著中旨離去,長孫沖道:「父親,就只安排他們兩個嗎?何不多做些安排?」
長孫無忌沉聲道:「這種時候,越是表現的平常,反而越不會引起懷疑,若是我突然派出大量人手,聯繫四方,豈不是告訴武氏,我們要動手了嗎?」
長孫沖點點頭,道:「倒也不錯,那兒子做什麼?」
長孫無忌道:「你拿著這封信,去見一個人。」
長孫沖目光一亮,道:「是去見名單上的人嗎?」
長孫無忌點點頭,道:「不需要找太多人,只把此信交給上官儀就行了。」
長孫沖接過信,欣喜道:「兒子明白,他是清流官員,不會被懷疑,倘若來相失敗,他還能補救。」
長孫無忌揮手道:「勿要多言,快去辦事。」
「是!」
十二月,寒風冷冽,武媚娘剛產子不久,身體虛弱,寢殿內擺滿了火爐。
張多海剛一進入寢殿,便感受到一股濃濃暖意。
「殿下,長孫無忌有動作了,韓璦和來濟都去了趙國公府,出來之後,兩人都進宮了。」
武媚娘目光一凜,道:「既然都進宮了,要麼面聖,要麼草擬誥書,可做好應對了?」
張多海忙道:「臣已經派人通知了李義府和李敬玄,他們會立刻進宮,盯著韓璦和來濟。」
武媚娘點了點頭,手指在手爐上的鏤空花紋上撫摸著,忽然有一種心悸的感覺。
「尚宮,陛下今晚歇在哪?」
江尚宮道:「陛下今晚並未去其他宮殿,就歇在甘露殿。」
武媚娘狹長的鳳眉皺的更緊了。
李治既然在甘露殿,如果韓璦和來濟真的去面聖,見到他就容易多了。
長孫無忌到底準備了什麼手段對付自己呢?
武媚娘心中升起一絲不安。
「尚宮,把顯兒抱過來給吾。」她吩咐道。
當李顯小小的身軀被她抱在懷裡時,武媚娘繃緊的心緒,才略微鬆弛了一些。
「多海,再多派些人去甘露殿盯著,有任何異動,立刻來報。再派人去越王府,將韓璦和來濟的動向,告訴李貞!」
張多海道:「是!」
甘露殿,正殿。
韓璦站在階下,望著低頭閱覽誥書的李治,心中難掩志芯。
李治已經看了一刻鐘了,一句話不說,韓璦幾次請話,天子也不回答。
天子若是相信這道旨意,廢掉武皇后,那自然是好。倘若瞧出破綻,他和長孫無忌就都完了。
雖然按理來說,天子不可能瞧出破綻,然而眼下天子的態度和反應,卻讓他不得不往這方面想就在他驚慌不定時,李治終於抬起頭,凝望著他,道:「韓相,此詔書真是先帝所留?」
韓璦沉聲道:「臣以性命擔保,絕無虛假,陛下應該認得先帝字跡和印章,況且,當年女主武王的說法,陛下應該也有所耳聞吧?」
李治笑一聲,道:「這種民間謠言,朕一個字都不信。」嘆了口氣,道「可先帝既然信了,
又留下遺命,朕如之奈何?」
韓璦聽到前面,正喘喘不安,又聽到後面一句,急忙道:「正是如此,陛下乃天下至德至孝之明君,先帝遺命,自應遵從。」
李治道:「這份旨意從何處而來?」
韓璦道:「是趙國公交給臣的,他當初反對您立後,也是因為這道遺命。」
李治道:「既是如此,他當初為何不拿出來?」
韓璦當即將長孫無忌交代他的話說了,李治聽完後,果然沒有再多問。
「既是如此,明日召開朝會時,再商議廢后如何?」李治徵詢道。
韓璦暗暗欣喜,正色道:「陛下,若是被皇后知道,定來找您哭鬧,此事宜速不宜遲!」
李治道:「你是說現在?」
韓璦道:「正是,來相就在殿外,已準備好了廢后造書。」
李治目光閃動,向王伏勝看了一眼,道:「去把來卿也請進來吧。」
王伏勝應諾一聲,出去打了個轉後,回到大殿,說道:「陛下,來相併不在殿外?」
韓璦大吃一驚,暗道:「難道來濟出了意外?」
甘露門外,來濟冷冷盯著李義府,道:「李侍郎,你現在不是宰相了,也敢攔本相?「
李義府笑吟吟的道:「來相言重了,在下只是聽說您悄悄擬了份誥書,在下雖是您副官,卻也有權審核中書省一切誥書,還請您把手中誥書,給在下瞧瞧。」
來濟道:「按照規制,任何浩書,只需中書令和中書侍郎審閱即可,你並非唯一的中書侍郎,
本相沒必要非給你看。」
李義府道:「這麼說,此誥書,您已經拿給上官儀瞧過了?」
來濟道:「你想知道的話,自去問他就是,本相沒必要告訴你。」
說完,就要從李義府身邊走過,
李義府橫身一攔,笑道:「且慢。」
來濟冷冷道:「怎麼,你還敢強攔本相?」
李義府笑道:「不敢,只是在下這裡有一份剛擬的草造,請您過目審核。」從袖中拿出一份捲軸。
來濟揮手道:「拿回去放著吧,本相明日自會審閱。」」
李義府道:「那可不行,此浩也是十萬火急,您審閱之後,在下也要拿去給聖人過目。來相,
這可是您這個中書令的職責,您不會推辭吧。」
來濟與他對視片刻,一言不發,接過捲軸。
攤開一看,捲軸竟有一丈多長,李義府顯然是在故意拖延時間。
來濟一掃而過,道:「我已看過,並無問題,你可以讓開了。」便要繞過李義府。
李義府再次攔著他,問道:「如此說來,您是同意了?」
來濟道:「不錯。」
李義府嘆了口氣,道:「既然您同意,那您就更不能去見聖人了,而是應該去御史台,配合御史審問。」
來濟變色道:「你說什麼?」
李義府笑道:「此浩書是御史中丞袁公瑜彈劾您的奏章,您既然同意,那就說明認罪,自然要去御史台坦白罪行了。」
來濟深吸一口氣,與李義府對視著,兩人皆是一步不讓。
過了好半響,來濟嘴角忽然多了一絲冷笑,
「李義府,你以為把我拖在此處,誥書就到不了聖人那裡嗎?」
李義府微笑道:「在下知道來相一向謹慎,早已命劉應道拿著另一份草造,從月華門繞到甘露殿去了。」
劉應道是另一名中書舍人,屬於來濟的心腹。
來濟臉色終於變了,指著他,道:「你———.
李義府笑道:「您不必擔心,敬玄兄已在月華門等著劉舍人了。「
來濟臉色陣青陣紅,有心強闖過去,只可惜他父親來護兒雖是猛將,他卻並未習武。
到時與李義府扭打起來,不僅達不到目的,反而會引起騷動。
張多海快步回到立政殿,朝武媚娘報喜道:「殿下,攔住了,來濟和劉應道都被攔住了!」
武媚娘靠躺在榻上,冷著臉道:「他們手中拿的真是廢后草詔?」
張多海恨聲道:「正是如此。這幫蠢貨,簡直異想天開,就算讓他們過去了,相信聖人也不會同意!」
武媚娘搖了搖頭,道:「長孫無忌既然出手,絕不會無的放矢,韓璦那邊有消息嗎?「
張多海道:「進殿之後,就一直沒有出來。」
就在這時,江尚宮快步奔了進來,急道:「殿下,不好,剛剛有宮人來報,上官儀從日華門穿過,又穿過神龍門,朝著甘露殿去了。」
武媚娘臉色大變,喝道:「為何開宮門讓他過去了?」
江尚宮道:「他是中書侍郎,又說有十萬火急之事面見聖人,掌鑰內侍們哪裡敢阻攔?」
張多海忙安慰道:「殿下,上官儀是清流,平日與長孫無忌素無來往,他去面聖,應該是別的事吧。」
武媚娘冷冰冰掃了他一眼,道:「吾現在不想聽這些廢話,立刻幫吾更衣,吾要面見聖人!」
張多海急道:「殿下,您身子還沒好,要不然臣去瞧瞧情況吧?」
武媚娘厲聲道:「吾說了,伺候吾更衣!」掙扎著坐起身。
突然,外面走進來一名宮人,說道:「殿下,王伏勝在外求見。」
武媚娘渾身一顫,面色變得蒼白如紙。王伏勝這時候過來,肯定是李治所派。
難道事情已經有了結果?
她深吸一口氣,控制住情緒後,平靜道:「讓他進來吧。」
未幾,王伏勝輕步走了進來,低聲道:「臣王伏勝,見過皇后殿下。」
武媚娘凝視著他,道:「你找吾何事?」
王伏勝道:「大家派臣過來,告訴殿下,宮中之事他已盡知,不會偏聽偏信。上官儀匯報的是隴右之事,讓您不必擔心,安心在宮中養身子,他稍後就來看您。」
武媚娘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心中的驚懼和擔憂,全都轉化為柔情和感激。
「替我多謝陛下,告訴陛下,我在殿中等他。」她輕輕道。
王伏勝拱手道:「臣一定轉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