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徐嬪請安
雲開日朗,纖不生。
蓬萊殿外,內侍宮人們忙前忙後,正在將一張張桌案、席擺在殿外庭院,
再從殿內搬出書籍,擺放在庭院中暖曬。
徐槿酷愛讀書,殿中器物不多,藏書卻極為豐富。
每年春日,她都會將書拿出來暖曬一番,以滅書蟲。
義陽公主和高安公主兩小隻也在幫忙,兩人只覺得熱鬧好玩,捧著書蹦跳跳的跑來跑去。
高安公主還想將書當球一樣拋著玩,被義陽公主制止了。
不一會,書全部都拿出擺著了,徐槿坐在一張交椅上,面朝著太陽,享受著溫暖的陽光。
突然,遠處奔過來一名內侍,來到徐槿身邊,低聲道:「奴拜見徐充容。」
徐槿抬頭看了他一眼,道:「你是立政殿的內侍吧,可是皇后派你來的?」
那內侍笑道:「回充容,皇后殿下讓奴將此物交給您。」遞過一張捲軸。
玉珠上前接過,那內侍又行了一禮,便告退離開了。
玉珠攤開一看,笑道:「娘子,好像是一帖書法,定是皇后送您品鑑的。」
徐槿和武媚娘是宮中最有才的兩個女人,兩人經常互贈書法、詩詞,相互品鑑。
徐槿笑道:「我瞧瞧。」伸手接過。
看完後,不由皺緊眉頭,露出思索之色。
義陽公主一直注意著這邊,見徐槿拿著什麼東西看了一會,原本開開心v心的臉,忽然就皺了起來。
她小小年紀,便因生母蒙難,比一般孩子更為早熟,快步奔了過去。
「姨娘,您怎麼啦?不開心嗎?」她仰著小臉問。
徐槿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怎麼會呢,多謝你和高安幫我搬書,我去梅園裡坐坐,你們自己玩吧。」
轉身離開了蓬萊殿,朝著東邊的梅園去了。
進入園中亭子,徐槿坐在石凳上,望著空中的白雲,證不語。
一旁的蝶兒好奇的道:「娘子,皇后殿下到底給您寫了什麼帖子,是寫的不好嗎?」
徐槿嘆了口氣,道:「她給我寫了一幅書帖,王衍的《尊夫人帖》,寫的極好,只是—..」
「只是什麼?」
徐槿反問:「你知道王衍是誰嗎?」
蝶兒搖了搖頭。
徐槿道:「他是西晉末年的一名宰相。從不為國家考慮,只懂明哲保身,最終,卻沒能保住自身,被人推殺而死。」
蝶兒笑道:「原來是個奸臣呀,您是因為想到王衍,才不歡喜的嗎?」
徐槿搖頭道:「皇后平日書帖,只會選用先賢之作,從不會臨摹王衍這種人的作品。」
蝶兒微微一驚,道:「那她為何忽然用王衍的作品?」
徐槿緩緩道:「她這是在提醒我———」搖了搖頭,道:「不對,她這是在提醒父親和清流派官員,希望他們在朝堂之上,更有擔當一些。」
蝶兒大惑不解,道:「怎麼又與徐侍郎和朝中大臣扯上關係了?」
徐槿低聲道:「最近劉相公奉旨調查戶部,父親他們卻退居幕後,讓狄仁傑在前台對付世家派系,此事已在朝中引起不小非議。」
徐槿原本並不關注朝事,然而徐孝德生性謹慎,將清流派的一些決策和目的,都派人事無巨細的告訴徐槿。
徐槿身在後宮,最了解皇帝心思,如此一來,倘若清流派哪裡邁錯了步子,
徐槿便能提醒他們。
所以徐槿對戶部之案非常清楚。
蝶兒微微吃驚,道:「娘子,那皇后是對徐侍郎他們的做法,產生不滿了嗎?
徐槿沉吟片刻,道:「皇后如今對朝堂之事,不再像以前那般插手,應該不會表達態度才是。」
蝶兒道:「那她為何送來這幅帖子?」
徐槿沉默良久,道:「我琢磨著,她應該是對此事非常好奇,又不好直接派人查驗,所以想從我這裡知道答案。」
蝶兒感嘆道:「也幸好是您聰明,能體悟皇后意思。要是劉充媛那種人,估計皇后寫下這幅帖子,她還真以為是給她品鑑呢。」
徐槿橫了她一眼,道:「不得胡言。」
蝶兒笑道:「那您現在就去見皇后嗎?」
徐槿「嗯」了一聲,道:「正好也有幾日沒請安了,順便去請安。」回到蓬萊殿,換了身衣服,朝立政殿而去。
到了立政殿後寢,敘禮畢,武皇后微笑道:「徐妹妹來了,快請坐,來人,
看茶。」
徐槿在下手一張椅子坐下,問了幾句胎兒的情況,待茶送來之後,她喝了口茶後,開始進入正題。
「妾身多謝殿下贈帖。」
武媚娘似笑非笑的道:「徐妹妹覺得吾那幅帖子,寫的如何?』
徐槿道:「殿下筆力清麗秀逸,有如山間一泓清泉,清新自然,細細品鑑,
令人心曠神怡。」
武媚娘笑道:「聽說令尊書法也很不錯,不知是何風格。」
徐槿道:「家父書法樸質厚道,只能算上等,倒是家父之友,劉相公的書法,頗有稱道之處。」
她將話題轉移到劉仁軌身上,顯然是在告訴武皇后,狄仁傑之事,皆是劉仁軌決定,與徐孝德無關。
武皇后笑道:「吾也久聞劉相公學識淵博,當年在河南道安撫使任瑰手下擔任幕僚,將任瑰一份手稿修改幾句,得到任瑰賞識,這才入仕。」
徐槿微笑道:「劉相公雖是文人,卻有幾分武人做派,擔任陳倉縣尉時,一名折衝都尉違法亂紀,被他用刑杖打死,引起朝堂轟動。」
武媚娘目光閃動,道:「這事吾也聽說過,確實令人異。
徐槿輕輕道:「父親曾對我說,劉相公性格剛直,做事只問對錯,不講人情,也不在意他人看法,故而在門下省十多年,不得晉升。」
武媚娘心中一動。
徐槿顯然是在說,在長孫羊之案上,劉仁軌並無私心,只因狄仁傑有辦案之能,才將案子全權交給他負責,並無其他想法。
武媚娘解了疑惑,也不再糾纏,感嘆道:「朝中有劉相公這種人幫助陛下,
吾也就安心了。」
徐槿聽她這般說,心中鬆了口氣,又與她說了幾句閒話,告辭離開了。
劉仁軌靜靜站在立政殿外,手中拿著兩份奏章。
未幾,王伏勝走了出來,拱手道:「陛下傳劉公進殿。」
劉仁軌大步進入殿內,朝李治行了一禮後,說道:「陛下,臣有事啟奏。」
李治剛從溫泉宮回來不久,渾身還在冒熱氣。
他擦了擦額頭的汗,道:「劉公有何事啟奏?」
劉仁軌揚了揚手,道:「這是兵部上呈的兩份奏章,臣以為事關重大,特來與陛下商議。」
李治命王伏勝將兩份奏章拿了上來,翻開看了。
看完之後,微微動容。
兩份奏章出自不同之人,內容卻驚人的一致。
這兩人都是突厥人,一個叫阿史那步真,一個叫阿史那彌射,都是突厥裔唐人,位列十二衛大將軍。
兩人都是西突蕨王族,先後歸附唐朝,是大唐廟堂內,地位最高的兩個突厥人。
他們得知唐軍擊敗賀魯後,都請命前往前線,招降賀魯手下的十姓部落。
李治知道,如果按照歷史走勢,這兩人確實招降了西突厥所有部落。
十姓部落分為五咄陸部,五弩失畢部,最終兩人各招攬一半,被唐高宗分別封為可汗。
然而這兩人是仇敵。
沒過幾年,步真將彌射陷害死了,西突厥立刻叛變,導致西域再次陷入混亂。
李治抬頭問道:「不知劉公以為這兩人的提議,是否可取?」
劉仁軌凜然道:「絕不可取!」
李治道:「為何?」
劉仁軌道:「回陛下,蘇定方將軍雖攻破王帳,卻並未傷到突厥人元氣,他們此時歸降,不會真心歸附,久後必叛!」
李治目光一亮,道:「那劉公之意,該如何應對眼下情況?」
劉仁軌道:「臣與英國公討論過此事,當年東突蕨臣服,就是因英國公和衛國公兩人,把突厥打殘,人口銳減,自此一不振,畏懼大唐。」
「如今可效仿當年,讓蘇將軍狠狠打擊西突厥,把他們打疼,讓他們自己派人來請求投降。」
李治欣然道:「說得好,朕會下旨蘇定方,依劉卿之策而行。」
劉仁軌見皇帝採納自己的想法,心中一振,又道:「陛下,您交代臣籌計稅收的事,臣也已辦好。」
李治忙問:「如何,免去河北三年稅收,對朝廷負擔大嗎?」
劉仁軌拱手道:「朝廷一年稅收,諸色米共計六千四百多萬石,和乘六百四十多萬石,支出五千四百多萬石,國庫盈餘一千六百萬石。河北道一年賦稅一千八百多萬石。」
「倘若河北道免稅,國庫每年倒出兩百萬石。朝廷各地太倉存糧有四千八百多萬石,足以支撐二十年,陛下不必擔心。」
李治聽完後,總算放了心。
雖然大唐關中地區糧食緊張,但其他地方不同,每年財政收入都有很大盈餘除長安倉外,各地糧倉也大多是滿倉,國庫充盈,底子極厚。
李治想做什麼事情,都很方便。
「劉相以為,朕免除河北三年稅收的決定,是否正確?」
劉仁軌正色道:「短期雖有妨礙,但長期來看,對國家頗為有利,臣支持陛下決議。」
李治欣然道:「甚好,那就傳旨中書,讓他們擬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