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宰相的情人
四月,正是風雲多變的季節,上午還是一片晴朗,下午便忽然下起了陣陣細雨。
雨不大,天空卻一片昏暗,正如新城公主此刻的心情。
她冒雨前行,穿過月華門,進入公主院,
來到一扇圓門前,冷不丁從門後竄出一道身影,與她撞了一下。
那人一撞就飛,新城公主也不覺得痛,抬頭看去,原來是常山公主的侍女彩兒。
彩兒原本臉色蒼白,瞧見是新城公主後,驚喜道:「長公主殿下!」
「你這小丫頭,總是毛手毛腳,虧的常山姊姊能忍得住你。」新城公主嘆了口氣。
彩兒奇道:「長公主,您怎麼不掌傘。」
新城公主道:「一點小雨,不礙事,姊姊醒著嗎?」
彩兒笑道:「剛醒,您來的正是時候,我家公主最近一直念叨著您,生怕您把她給忘了。」」
新城公主嘆道:「小小年紀就學會撒謊,常山姊姊最不愛我入宮,是你盼著我入宮,給你帶吃食吧。」
彩兒一臉認真的道:「我家公主嘴上不說,心裡卻一直想著您,也只有您會來看她。」
新城長公主證了證,神色一黯,輕輕道:「我知道。行了,你去忙你的吧不必給我帶路了。」
快步穿過圓門,熟門熟路的來到常山公主的寢殿。
原本她是來向常山公主訴苦的,然而瞧見常山公主憔悴的模樣,心中猛地一驚。
「你說你,都變成這樣了,也不派個人來說一聲,你是準備死了,再派人通知我嗎?」
她哽咽一聲,撲在床上,嗚嗚哭泣著。
常山公主伸手輕撫她秀髮,柔聲道:「左右是個死,安安靜靜的離去,也沒什麼不好,何必徒惹你傷心呢?
新城長公主泣聲道:「幾年前,高陽姊姊死了,如今你也要離我而去,我活著還有什麼樂趣?」
常山公主笑道:「別說傻話,你不是有個疼你的郎君嗎?有他照顧你,我也就放心了。」」
新城長公主聽了,哭得更加大聲了。
常山公主訝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新城公主哭著道:「兄長把他抓起來了,姊姊,你說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常山公主輕輕拍打她的後背,柔聲道:「不怕,慢慢跟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新城公主止了哭聲,泣聲道:「我也不太清楚,可能與封地有關。駙馬自從二月去了趟河北,回來就不對勁了,晚上還總做噩夢。」
「前幾日,他忽然離開長安,接著就傳來消息,說他貪污朝廷公款,被大理寺給抓了。」
常山公主愜了愜,不解道:「他應該不是貪財之人,為何會貪公款呢?」
新城公主搖了搖頭,道:「可能是被長孫羊連累,貪污的是長孫羊,他應該是為了幫長孫羊。」
常山公主道:「那應該只是從犯,罪名不會太大,你別太擔心。」
新城公主泣聲道:「他一回長安,就被兄長喊進了宮,我去求見,兄長卻不肯見我,只怕不會輕饒他。」
常山公主輕撫她秀髮,眼中閃過一絲決然之色,似乎做了某種決定。
新城公主哭了好一陣,天色將晚,這才告辭離去。
彩兒端著一碗藥湯,走了進來,笑道:「公主,該喝藥了。」
常山公主接過藥碗,卻將碗中之藥全部倒在地上。
彩兒驚愣道:「公主,您怎麼把藥給倒了?」
常山公主道:「彩兒,以後不必為我熬藥了。」
床在震動,紅羅下,傳來陣陣嬌喘聲。
過了好半響,一名長發女子從下探出腦袋。
她已上了年紀,眼角能看到深深的魚尾紋,但她的皮膚依然白皙,胸脯依然飽滿。
長發女子坐起身,開始穿衣服。
這時,羅下又冒出一個男人的腦袋,四十多歲年紀,面色儒雅,面帶微笑,赫然是當朝宰相李義府。
李義府望著女人,感嘆道:「這麼急嗎?」
那女子側過頭來,橫了他一眼。
「奴若是丟了尚宮的官職,李相公只怕立刻就要將奴扔到大街去吧。」
李義府笑道:「別把我說的那般無情。」
江尚宮盯著他,道:「那我問你,你對我有幾分真心?」
李義府伸出一隻手掌,道:「起碼有五分,你比我們家那黃臉婆可貼心多了。」
江尚宮微微一笑,道:「鬼才信你,有三分,奴就燒高香了。」
李義府搖頭道:「女人啊,總是喜歡往壞的方面想。」
江尚宮斜了他一眼,嗔笑道:「你說的女人,也包括皇后殿下?」
李義府微微一愣,道:「這種時候,這種地方,你提那位幹嘛?」
江尚宮笑道:「瞧你怕的,不過也是,你若不怕皇后殿下,也不會看上我這麼一個人老珠黃的老宮女。」
李義府苦笑道:「我不是怕她,只是-哎,這些朝堂的煩心事,跟你說了也沒用。」
江尚宮冷哼道:「少瞧不起人了,我在宮中待了二十多年,什麼事沒見過?
北李義府笑道:「別生氣,我很清楚,你能在後宮一萬多名宮人中,做到尚宮局首官,比我當上宰相還難。」
江尚宮嬌笑道:「哎喲,奴哪能跟相公您比吶。」
李義府微笑道:「怎麼會,就說對那位皇后殿下的心思吧,你就比我更了解江尚宮嫣然一笑,穿好衣服,走到梳妝檯前,對著銅鏡梳妝。
她望著鏡中正在穿衣的李義府,道:「您想讓我幫您,總該先告訴我,您為何突然變了態度?」
李義府道:「什麼態度?」
江尚宮笑道:「您取代許敬宗,成為擁武派官員頭領後,便對皇后保持距離,以為皇后不知道嗎?」
李義府道:「這是哪裡話,是皇后殿下讓我們不要再找她。」
江尚宮淡淡道:「你騙過我也沒用,皇后殿下心裡,可跟明鏡一樣。」
李義府舉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的手勢,笑道:「果然厲害。好罷,既然找你幫忙,我本就沒有瞞你的意思。」
江尚宮一邊穿耳環,一邊笑道:「奴聽著呢。」
李義府沉吟半響,道:「最近朝中局勢,你可知曉?」
江尚宮笑道:「奴身在後宮,如何知道前朝之事?」
李義府緩緩道:「最近劉仁軌整肅吏治,查到了長孫羊和長孫詮,滿朝文武,眼睛可都盯著此事呢。」
江尚宮奇道:「我怎麼聽說是狄仁傑在查此案?」
李義府笑道:「狄仁傑不過是劉仁軌和清流手中的刀,劉仁軌故意躲在幕後,讓狄仁傑衝鋒陷陣,這老狐狸可狡猾著呢。」
江尚宮點了點頭,道:「不愧是在中樞待了十幾年的人。」
李義府接著道:「狄仁傑沖在前面,清流則在背後支持他,共同對付世家派系。你發現什麼問題沒有?」
江尚宮愣道:「什麼?」
李義府感嘆道:「我們這批擁立武皇后的官員,已經被邊緣化了。」
李義府拜相之後,本想帶著擁武派,改頭換面,變成擁皇派。
然而,皇帝卻更重用劉仁軌、上官儀等清流官員。
李義府、許敬宗等擁武派官員,都是熱衷仕途之人,不然也不會頂著惡名,
擁護武皇后上位。
他們見得不到皇帝重用,便打算另謀出路。
李義府瞧得明白,皇帝對皇后冷淡過一陣,然而皇后最終還是憑著再添一個皇子,穩住了地位。
如今的局面下,他仕途要想再進一步,還是只能向皇后靠攏。
這種靠攏與以前直接聽從皇后吩咐不同。
皇后不再干預朝事,他便只能設法揣摩皇后心思,做出讓皇后滿意的事來。
如此一來,就算不與皇后接觸,皇后也自然會在後宮幫助他。
江尚宮看了李義府一眼,微笑道:「您過慮了吧,您可是陛下剛拜的宰相。
一李義府感嘆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現在不謀劃,將來再想謀劃就來不及了。」
江尚宮斜了他一眼,笑道:「相公既然坦誠相告,奴也會盡力幫您,只盼著相公以後位極人臣,不要忘了奴。」
李義府正色道:「那是自然。」
不一會,江尚宮穿好了衣服,坐馬車離開了屋子。
這裡是長興坊的一間小院,屋子是李義府的,她也只來了四五次。
屋中有其他女人的胭脂味,江尚宮也不在乎。
李義府想利用她,知道武皇后的心思,她接近李義府,同樣另有目的。
後宮宮人上萬,要想一直獲得皇后寵幸,並非易事。
江尚宮知道自己年紀大了,再過幾年,可能就會被皇后厭煩,被年輕的女官取代地位。
所以她需要讓自己擁有別人沒有的優勢,才能一直在後宮立足。
她很了解武皇后的心思。
這位皇后與長孫皇后不同,精力旺盛,對朝堂之事興趣極大。
然而因聖人不喜的原因,她不得不收斂性子,強行壓抑自己的欲望。
江尚宮只需不經意間,將朝堂一些大事透漏給她,那麼必然得到皇后的青睞。
這是一步險棋,倘若她打聽前朝之事暴露,必死無疑。
這並非武皇后的吩咐,武皇后也絕不會保她,
然而為了保住尚宮地位,她必須冒險一試。
正如那位李相公,為保住宰相之位,冒著風險與她來往。
天還沒亮,江尚宮坐著馬車來到坊門之外。
若是以前,她直接讓坊吏打開坊門出去便是。
然而最近長安城巡夜的金吾衛中,有個黑臉殺神混跡其中。
她雖是出宮公幹,卻也不想見到那位金吾衛大將軍,只能耐心在坊門前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