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終南山上的神仙,李泌
這夥人看到一群道士後,立刻小跑過來。
特別是那貴婦人,氣勢洶洶地喊道:「道長們快把他們抓住,他們膽敢在道觀中傷人,這是在褻瀆太清道祖,罪加一等!」
她心中非常高興,因為她夫君精通道家學說,和范雲還有交際。
他以為范雲會幫助她們。
「胡鬧!是你兒子向靈溪中吐痰,這才是褻瀆太清道祖的大罪,我已決定將此事上奏聖人。」
范雲義正言辭地說道。
他已經認出來了是誰了,陳希烈的家人。
那紅袍青年是陳希烈的兒子陳洳。
由於聖人崇尚道教,陳希烈曾向聖人講解《老子》《易經》,因此被聖人器重。
前段時間,陳希烈更是競爭左相的有力人選,可惜李林甫不給力。
但在范雲眼中,陳希烈哪能比得上為左龍武衛大將軍李瑄。
隨便找一些祈福的香客問問,肯定有不少不知陳希烈,但沒幾人不知李瑄的大名。
更何況他聽說李瑄在靈溪洗臉的時候,陳洳往靈溪吐痰。
這是侮辱人的!
「道長,我夫君是陳尚書啊……」
貴婦人以為范雲忘記她了,點名她是工部尚書陳希烈的妻子。
「此乃左龍武衛大將軍、河西隴右節度大使李將軍,為聖人和貴妃祈福而來……」
范雲明確告訴貴婦人和陳洳,不要想著鬧事。
李瑄的身份有過之而無不及,就算鬧到聖人那裡,你們也討不到好。
果然,此言一出,貴婦人和陳洳面如土色。
陳洳身上的傷痛也感覺不到疼了。
長安權貴誰都知道李瑄是狠角色,杖殺羅希奭,驅逐王鉷。讓他們知道這不單單是李將軍,還是聖人最寵信的大臣。
陳希烈是厲害,但終究沒拜相。各方各面和李瑄相比,還差不少。
「誤會,一定是誤會……我不知李將軍在此,還望不要見怪。五郎,快向李將軍道歉。」
貴婦人也立刻變了臉色,她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樣,一邊向李瑄賠禮,一邊讓陳洳道歉。
她雖然囂張跋扈,但並不傻,知道不宜和李瑄起衝突,讓自己夫君難辦。
陳希烈的家室,在長安城雖少有能及,奈何遇到李瑄這個能在長安橫著走的人。
別說錯在陳洳,就是過錯在李瑄等人,陳洳也得低頭。
「我與陳尚書好友,就不與你們過多計較。」
看到鼻青臉腫的陳洳向他行禮,李瑄不想深究。
陳希烈並非李林甫親信,只是一個軟弱容易控制的人,俗話說就是牆頭草。
誰勢大,他就會對誰服軟。
這也是李林甫想要推薦陳希烈為宰相的原因。這樣的陳希烈,必然是只會在門下省蓋章的工具人。
「多謝李將軍……」
即便心中有氣,但貴婦人和陳洳不得不再次對李瑄一拜。
他們也識趣,知道不招惹李瑄喜歡,立刻離開宗聖觀。
范雲又和李瑄寒暄一下,才帶著一群道士離開。
「李將軍……」
裴靈溪聽到范雲稱呼李瑄為大將軍後,很快就猜到這是少年英雄李將軍。
她雖然不住在長安,卻時時能聽到李將軍的才氣與英雄之氣,十分仰慕。
宜壽城內同樣仰慕李將軍的人特別多,據說還有遊俠跑到塞外,去尋找李將軍。
現在真正的李將軍就在身旁,她的心不禁砰砰直跳。
「我們現在還需被笞四十嗎?」
李瑄帶著調笑的語氣問裴靈溪。
剛才還落落大方的裴靈溪竟不好意思回李瑄的話,支支吾吾說不出來。
李瑄理解,和李玉瑩的朋友一樣,有的士女面對他確實一時答不上話。
「李將軍,你流傳著的詩我都會背呢!」
也就一會,裴靈溪聽到潺潺溪流,心靜不再含羞,主動和李瑄說話。
「比如《河隴曲》?」
李瑄將信將疑。
難道少女也對邊塞詩感興趣嗎?
雖然裴靈溪看樣子懂得《斗訟》,但他的詩傳時並不長,遠不如王維、李白。
「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
裴靈溪輕聲,竟一點都不遲鈍地背下來。
「是我眼拙,原來小娘子還是才女!」
李瑄認可裴靈溪,向她致歉。
「大將軍是大才子,我也不是呢!」
裴靈溪將頭低下。
她不過是會背幾首詩而已,像王維的詩,她也會背一些。
她自己寫的詩很差,都不敢讓父親看。
「不錯……」
他很少與士女說這麼多說,裴靈溪的明媚清澈讓李瑄感覺很舒服。
「小娘子一個人來宗聖觀嗎?」
李瑄雖然知道她是宰相的孫女。
但裴耀卿的一脈已落寞。不像裴光庭的一脈,有李林甫照顧。
「我的馬車在觀外,我阿爺讓我下午就回去。」
裴靈溪向李瑄回答道。
能和李瑄說話,她感覺這是夢裡都見不到的美好。
「嗯!回去的時候,替我向令尊的問好。」
李瑄向裴靈溪說出這句話。
裴靈溪明曉尊卑,以李瑄堂堂大將軍身份,不必向他父親問好,她不知李瑄為什麼這麼說,所以用疑惑的眸子看著李瑄。
「我仰慕裴太傅,他的後代,也應有風度吧!」
李瑄隨意說一句。
裴耀卿確實是一名很務實的宰相,連李隆基都將裴耀卿的詔書隨身攜帶,時刻提醒自己愛護百姓。
「我會的……」
裴靈溪這才點頭。
「儘早回去吧!」
李瑄最後向裴靈溪提醒一句。
「好!」
裴靈溪笑靨如花地離開。
雖然她不想走,但她不能打擾李將軍。
能和李瑄說上話,她已經很滿足了。
順著靈溪的下游,如靜女踟躕……
不知過去多久,當她再回眸一望的時候,發現李瑄的身影已經不在。
雖然失望,但她也慶幸。
慶幸李瑄沒看到她回頭。
……
回到住所的路上,羅興向李瑄說道:「七郎很少和士女這樣說話,可以向她家提親了……」
雖然裴靈溪沒有長離這樣的漂亮,但長離終究是樂籍,即便李瑄有願,也最多是個妾室。
裴靈溪家族雖不顯赫,但聞喜裴氏這個名頭還在,是真正的名門士族,又有宰相孫女的身份點綴。
這個時代開放,盛唐雖然有許多不是門當戶對的例子。
但以李瑄的身份,最好還是門當戶對,籠絡士族。
「就你話多!」
李瑄沒有回答羅興。
娶妻是人生中的大事,雖然可以晚一點結婚,但也不能太晚。
他是幹大事的人,必須有後代穩定人心。
只是他心儀的人要溫柔賢惠,寬容大度。
別將來搞出什麼「後院起火」,歷史上的例子太多了。
剛認識裴靈溪,除了年紀小,感官還不錯。
但還要再看看。
……
翌日清晨。
宗聖觀暫時封閉,拒絕來客。
整個道觀數百名道士和道童,齊聚在太清殿下。
太清殿中,供奉的正是老子李耳。
李唐的至高神!
主持祈福典禮的不是范雲,而是青山子。
一個老態龍鍾,卻精神奕奕的道士。
李瑄從他身上,看到一種「超凡脫俗」和「與世無爭」。
這才是真正的「修行者」。
而宗聖觀的觀主更像是一個管理者,雖也是道士,或許心中想的不是大道,而是「康莊大道」。
李瑄沐浴更衣,穿上道服。
一天時間,他都沒吃葷腥。
一個個道童,擺上水果、五穀等貢品。
待卯時三刻,青山子在殿前訟念經文,李瑄持香祭拜。然後盤坐在一旁祈福。
看青山子有些道行的樣子,李瑄乖乖的祝福聖人,反正他不相信這些。
「鐺……」
「咚……」
鐘鼓聲敲動。
很輕很慢,明明是比較「暴躁」的樂器,卻讓人心靜。
一個個道士盤坐在下方,接受著「紫氣東來」的沐浴。
他們嘴中也輕聲誦讀著道經。
香火燒完後,預示著祈福完畢。
「大將軍心不是很靜。」
祈福過後,青山子向李瑄說道。
「道長為何這麼說?」
李瑄不解,這老道不是一直在念經嗎?
「因為大將軍在用力閉著眼睛,帶著心事而來。」
青山子指著李瑄的眼。
「終究是我年少!」
李瑄訕訕一笑,他還以為青山子能洞察人心呢,他確實在祈福的時候微微用力閉眼。
畢竟他心不誠,所以搪塞一句。
「吾師曾創作琴曲,能靜心凝神。如若需要,貧道會為大將軍準備。」
青山子也和藹一笑,他閱人無數,知道李瑄是不世奇人,難以猜透心思。
「有勞了!」
李瑄點頭。他的琴技雖然一般,但他也想看看司馬承禎譜的樂曲如何。
與青山子拜別後,李瑄向范雲詢問:「觀主可知終南山一名叫李泌的隱士在哪?」
「李泌……聽說是一名神童,也來過宗聖觀,但終南山大,他具體隱居在哪,我也不知。」
范雲沉吟片刻,搖了搖頭後,又向李瑄提醒:「入山中,有不少隱士,他們常互相往來。」
得到這個答覆,李瑄帶著親衛離開宗聖觀。
他們的馬匹先放在宗聖觀,等歸來時再騎。
李瑄從另一側,來到一個山谷,前往「隱士」的居住區。
一路上,李瑄見過許多豪華的莊園別墅。
也不知道這些屬於哪些王公大臣的,亦或者是哪個宦官的。
終南山的隱士形形色色,分為很多種。
有的是懷才不遇的文人,有的壯志未酬辭官歸隱者,有的是慕佛、道之人,有的是淡泊明志的隱士……
另外,每年秋冬,成千上萬的讀書人從五湖四海而來參加科舉考試。科舉結束後,這些人往往不急於回鄉,而是留在終南山。
文人們喜歡選擇在山林中讀書,追求些許靈感,有些文人暫住在終南山的寺廟,如果落第,他們會複習等待來年。
「敢問有無認識李泌?」
李瑄找到一處茅草屋頗多的山谷,向他們詢問。
問了好幾戶,終於有一名道士說道:「是那個相信追逐長生不死的李泌嗎?」
「不錯,就是他。閣下也是道士,難道不想長生不死嗎?」
李瑄面露喜色的點頭,問這名道士。
這種不加入道觀,獨來獨往的道士,在終南山不少。
在開元天寶崇尚道教的風氣中,道士太多了,他們像司馬承禎、吳筠一樣名動天下還是很難的。
「道家修生養性,大多道者都不是在追求長生不死,李長源太痴迷了。」
這名道士搖了搖頭。
「請問道長,李長源在何處?」
李瑄這才向道士問到。
每個人信念不同,當李泌覺得長生不可得的時候,才會選擇入仕。
如果一味追求道士生涯,那就是司馬承禎那樣的「神仙」。
「李長源比我們走得更遠,他在離這裡還有近十里的山中,路途很難走……」
道士指著需穿梭山谷叢林的山中,向李瑄回答道。
「能否帶我們前去?」
李瑄想通過帶路方便點。
「哈哈,我也只是聽李長源口述,沒有翻山越嶺去過那裡。不過如李長源一樣的隱士,在山中不少,遇到他們時可以問一下。」
道士搖頭回答道。
「叨擾了!」
李瑄拱手離開,親自到山中尋找。
他們已經置辦有乾糧和水。
明顯有山路的痕跡。
這是一條經常有人行走的道路。
果然遇到不少茅草屋。
這些茅草屋的選擇地,多是有土壤的谷地,還兼以耕種。
一路詢問,在下午日昳的時候,終於來到李泌所在的茅草屋。
李泌的住所,在一處不太寬闊的谷地中,這裡已經夠深了,一般不會有人來此。
要真要往太白峰深處,將會出現麻煩。
在茅草屋外的石桌前,一名青年人正在看著書籍,渾然忘我。
此青年也就二十三四歲,雖然看起來削瘦,卻有一種出塵的氣質,特別是他的一雙目光,炯炯有神。
當李瑄帶著親衛靠近他十幾步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
李泌看看這些人都是生面孔,且行為舉止,與隱士和歸隱的人不搭邊。
這些人攜刀挎劍,隱隱拱衛住李瑄。
再看李瑄,好一個英俊!
那種堅毅的目光,無比深邃,這絕非一個普通的王公子弟。
「諸位來此,有何貴幹?」
李泌的直覺告訴自己,李瑄等人並非來遊山玩水。
「可是李長源?」
李瑄看著李泌,覺得十有八九,但還是出於禮貌問一聲。
「正是在下!」
李泌起身拱手。
他出自趙郡李氏的遼東房,六世祖為大名鼎鼎的北周太師李弼。
「終於找到足下了,在下李瑄。」
李瑄笑一聲,自報姓名,拱手說道。
「難道是河西隴右節度大使李將軍?」
李泌錯愕。
如果真是,這身份可太顯貴了。他得知這位在聖人面前可謂是紅得發紫,連權傾朝野的宰相李林甫面對,氣焰也弱了三分。
「正是!」
李瑄點頭。
「失禮,失禮,李將軍光臨寒舍,有何貴幹?」
李泌現在終究是年輕人一個,想破腦袋也想不出李瑄會屈尊來見他。
他很早就聽說過李瑄的名頭,一個大詩人,以軍功名世。
他也得知李瑄的戰績,極善以少打多,以弱勝強。
不論大戰小戰,都會以極小的代價,獲得極大的勝利。
這方面可謂是千古一人!
當初他被邀請至左相府,稍微提示一番,左相李适之就退出權力,換得李瑄現在不被猜忌,功名一身。
那個時候,李泌就覺得這一家有非常理智的人,懂得取捨。
「來終南山只有一件事情,聽說李長源的才名,特來拜訪。」
李瑄再次向李泌一拜,訴說來此的目的。
「李將軍快請坐,可惜山中無好酒,只有粗茶,招待不周,還請見諒。」
李泌被這樣禮遇,心中非常感動。
他請李瑄在石桌前入座,並提壺在爐前煮茶。
不一會兒,茶香滿山谷。
「還是當神仙好,我們凡人也只有羨慕的份了。」
茶上以後,李瑄抿一口後,看著周圍的景物,笑語一句。
「這終南山內,多是不得已為神仙,哪能比得上人間富貴?」
李泌一語中的。
真正的隱士很少,大多是失意之人,和想走「終南捷徑」者。
「也對!聞長源追求長生不死之術,現在學得怎麼樣了?」
李瑄又問這一點。
這很關鍵。
李瑄心中也沒底,歷史上要到天寶十載,李泌才向李隆基獻賦求官。
在為官之前,李泌一直在終南山、華山、嵩山之間往來。
正是因為相信長生不死,才執著去追求。
等發現一場空後,才會踏入現實。
「還差一些,可惜未能與白雲子相遇,不然他該能點播一二。」
李泌心中沒什麼底氣。
從小接觸道家,再加上朝野上下濃濃的修道風氣,讓他堅信世間有真神仙。
「長生應該很難,需不需要走更多山川去領悟呢?」
李瑄向李泌提示道。
看看他有沒有走出這些仙山的意思。
「還有什麼能比終南山更能接觸長生不死的地方?」
李泌向李瑄疑問。
「在人間成仙。」
李瑄緩緩地回答。
「難吶!」
李泌搖了搖頭,這背離他的仙道。
「長源覺得我這個人,有沒有未來?」
李瑄仔細一想,現在確實還早,遂換一個話題。
「李將軍年輕有為,將來前途無量啊!」
像朝廷大臣們對李瑄的誇讚一樣,李泌也向李瑄誇讚道。
「只是最近聽到一些議論,說我救了聖人,卻失去了前途。都說我年輕有為,我不解,所以來詢問長源。」
李瑄鄭重地問李泌。
他需要先試探一下李泌。
他造反之前,絕對不會向任何人吐露,包括他的父親李适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