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瘋了?」愣子一把擺開胖廚師的手,這就要去試試胖廚師的額頭是不是可以做鐵板燒。
「你才瘋了!」胖廚師不滿得瞪了愣子一眼,揮起一巴掌打掉他的狗爪,挺直了腰杆堵在廚房門口,念念有詞:「那個教書先生跟十一說了,那啥,君子遠鮑廚,更別說侯爺了,你們倆可以進,侯爺這種身份,怎麼能往廚房裡鑽?」
「嘿,幾日沒見,長學問了,還知道君子遠庖廚…」
「那是,侯爺這麼厲害,我們做下人的,也不能給侯爺丟臉不是…」
「哈哈,說你胖,你還喘上了,再說,什麼下人不下人的,咋們家什麼時間有下人了,都是人,我也不比你們多出個腦袋多出個身子來,以後再這樣說,就去掏一個月廁所……」
胖廚師一聽掏廁所,肚子裡一陣翻江倒海,渾身更是哆嗦一下,肥肉就像波浪一般從臉上一直抖到肚子:「不敢,不敢,侯爺您說什麼,就是什麼…」
「哼哼……」
自從蕭寒在家裡實行了統一的如廁制度,掏廁所就成了所有人避之不及的工作,後來只得演變成所有人輪著來的值班制度,而胖廚師因為掌管伙食這一塊,大家都識趣的不讓他來打掃,現在一聽他也要掏廁所,而且一掏就是一個月,怎麼能不讓胖廚師心驚膽顫?
看著胖廚師恐懼的樣子,蕭寒有些可樂,又歪著頭從胖廚師身後找著正坐在灶台下揉面,揉的手上全是白花花的麵粉的蕭十一。
蕭十一正仰頭看著蕭寒樂呢,見侯爺老瞅自己,還以為自己臉上有啥東西,拿手一抹……
頓時幾道白槓就印在了小臉上,像是一個馬戲團的小丑,偏偏他還不自知,仍用一副特無辜的眼神看著塊笑趴下的幾人……
「哈哈哈哈……」
看到蕭十一可憐兮兮的樣子,小東愣子哄堂大笑。
蕭寒強忍住笑意,對著蕭十一揮揮手,蕭十一趕緊搓搓手,站起來小跑到蕭寒這裡。
「侯爺,您找我?」
「噗……咳咳……你先去洗洗臉……」
蕭十一極度疑惑,以前也沒說見侯爺要洗臉啊,轉頭跑到水缸那裡就要舀水,一拉開水缸蓋,頓時明白這幾人在笑什麼了,羞得小臉漲的通紅,趕緊舀了兩瓢清水,洗過手臉,這才有些扭捏的來到蕭寒面前。
這時,胖廚師已經跑過去撈麵條了,也顧不得再攆蕭寒,麵條要是再不撈,就要泡大發了。
沒有胖廚師阻攔,蕭寒信步走進廚房,順手從桌子底下撈出一把小凳坐下,小東和愣子這倆哼哈二將老老實實的站在蕭寒身後,只是眼神早不知道飄到了那裡。
蕭寒望著靦腆的蕭十一一指對面:「坐……」
蕭十一立刻也搬了一個小凳坐下,崇拜一樣的看著蕭寒,這些日子,他感覺自己就像是在做夢一樣,不,哪怕是最美的夢都沒有這樣美好。
面前的年輕侯爺是他見過最博學的人,就連他的教書先生對他都無比崇敬,嘴裡念叨著侯爺隨口吟唱的詩詞就像是叫花子抱著一大塊餚肉,眼淚橫流……
從此見侯爺必要執弟子禮,提侯爺必稱老師。
更別說,他還有那化腐朽為神奇的想法和創造,蕭十一知道,侯爺僅僅是拿出了最淺顯的幾樣,就贏得了侯爺的爵位,在他的書房,還有無數繁複雜亂的東西,蕭十一甚至連看都看不懂,但是光憑想像,就知道這些東西如果拿到外面,該有多麼驚人!
所以蕭寒只要從書房出來,蕭十一總會習慣性的去兩書房收拾一遍,所有的書稿都為他謹慎的鎖進箱子,他知道,侯爺最不喜歡收拾東西。
蕭十一有時候會想,在哪裡,會有主人把這些足以震驚世間的書稿隨處亂丟?在哪裡,會有主人任憑剛剛進府不過一月的下人替他收拾這些無比珍貴的東西?在哪裡,會有主人拿他們這些孤苦無依的下人當成子侄一般,讓他們吃飽穿暖,甚至請來教書先生,教他們讀書識字?
這就是我的侯爺,我的主人!
蕭寒此時在蕭十一小小的心靈中,已經徹底化身成了他的神砥!
「十一?」
「啊,我在……」
「問你話呢,你怎麼走神了?」
「沒有,沒有……侯爺,你剛剛問啥?」
蕭寒輕拍十一的腦袋,也不知這小腦袋瓜不知道成天想什麼,就面對面說話都能走神。
「我問你,現在課業進行到了哪裡……」
蕭十一這次聽見了,趕緊回答:「回侯爺,這些日子先生教了《千字文》,束晰先生的《發蒙記》,以及《雜字指》和《俗語難字》。」
蕭寒點頭,尋思這才多久,竟然學了好幾本,還是古文,想當初,自己背一篇岳陽樓記,都背了一個星期,難道這古文就是給古人準備的?
「學的確實不少,都學會了麼?」
蕭十一這下有些得意,挺著小腦袋說道:「都學會了,先生還誇我學習的最好,最快!」
蕭寒看著小傢伙一臉期盼的樣子,知道這是在等自己誇獎,心中暗覺好笑,不過嘴上依然夸道:「呵呵,不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可不要和小東愣子那樣,一讀書,就睡覺,口水把書本都污了,這年代,幾本書,真他奶奶的貴……」
蕭寒說完,指著身後的小東和愣子倆大晃食指,搞得倆人大囧,一個勁的翻白眼。
你找反面教材,就不能換個人?每次都說我倆,知不知道我們倆很沒面子……
蕭十一沒看到小東和愣子翻白眼的樣子,只顧得欣喜的點頭,他喜歡被蕭寒誇獎,也喜歡學習。
這一點跟其他的蕭兄弟不同,他們都是為了不辜負侯爺的期待強逼著自己學,而唯有蕭十一是真心快樂的在學習。
「君子遠庖廚,這個也學了麼?」
蕭十一眨著眼:「沒有,這是先生偶然所說的,我就記下了。」
蕭寒看著一臉稚氣的蕭十一,心中有些感慨,如果當初自己有蕭十一這樣,什麼清華北大,還不得求著大爺去?何苦自己大晚上和一堆一事無成的朋友發酒瘋,被送到這個地方?
「君子遠庖廚,你知道是什麼意思?」蕭寒感慨完,收回飄遠的目光又問。
「君子應該遠離廚房這些地方。」蕭十一回答的很乾脆。
「為什麼呢?」蕭寒接著問。
「啊?因為,因為……」
蕭十一愣住了,抓了抓腦袋,不確定的說道:「因為廚房有味道?不乾淨?」
蕭寒啞然失笑,又拍了拍蕭十一的腦袋,笑道:「如果因為有味道,不乾淨,侯爺我就不要去上廁所了,乾脆憋死算了!」
「那是為啥?」
蕭十一仰頭好奇的看著蕭寒,他從不會懷疑書上寫的,知識的神聖遠不是他一個小小的人兒所敢懷疑的。
蕭寒回憶了一下,慢慢說道:「君子遠鮑廚,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
「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
蕭十一似懂非懂的點頭,而後面哼哈二將小東和愣子,眼睛都快變成問號了,完全聽不懂這倆人在說什麼……
「十一,你覺得有道理麼?」蕭寒笑著問十一。
蕭十一微皺眉頭,有些遲疑的說道:「有道理……」
「有道理?」蕭寒望著蕭十一,替他說道:「是不是覺得有些虛?」
「沒有……」
「沒有?」蕭寒看著十一,慢慢收起笑容,聲音也變得嚴肅起來:「十一,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讓你們讀書麼?」
「讀書是讓我們明事理,知大義……」
「對,但是不完全!」
聽著十一標準示的回答,蕭寒知道這肯定是先生教的,嘆了口氣,目光從十一的身上緩緩移開,在胖廚子身上,小東和愣子身上轉過,一直移到門外的天空。
昂著小腦袋的蕭十一突然發現,侯爺的臉上頭一次有了一絲莊嚴的意思。
「讀書,不是為了讓你變成一個酸儒,是為了,讓你們有知識去大膽的懷疑,知道書上寫的未必是對的,例如先生說的這句,我們不能否認君子必須要有憐憫之心,但是光有憐憫之心的君子,是無法做出大事業的,我們為人,要謹記爭取。失去了懷疑,爭取之心,前進就成了一句空話,哎…現在我沒有時間,等我有時間了,你們就一邊跟著先生學習那些古文,一邊跟著我學習實踐吧。」
「天天跟著侯爺您學習麼?」
蕭十一小小的腦袋沒有聽懂蕭寒前面講的意思,反而對這最後一句格外上心,眼睛亮閃閃的,似乎格外的期望。
「天天!小傢伙,等著吧,多識字,多寫字,到時候你會發現,你能學到的會很多……」
說罷,蕭寒看了看正忙活的胖廚子,揉了揉臉,剛剛有些莊嚴肅穆的表情瞬間換做一張平常隨和的面孔,笑踹了滿臉驚奇的蕭十一一腳,大步的走出廚房。
人麼,總要有改變自己的機會,胖廚師從提刀砍人,到現在能做出一桌美味的佳肴,這也是一種改變,而且是最適合他的改變。
現在,他要試試,能不能讓這些孩子跟著他,去改變一點別的,例如:這個世界?
再回到前院,燈籠已經早早地掛了起來,家主回來,似乎給這個平淡了幾天的家重新注入了活力,每個奔走忙碌的人臉上都掛著一種叫做心安的笑容。
見到蕭寒過來,經過的人無不笑顏面對,蕭府不興大禮參拜,彎腰拱手,說幾句侯爺愛聽的話,府里的氣氛真的宛如一家人一般!
轉眼間,夕陽西下,華燈初上,晚餐開始了,今天沒有餓客上門,關上大門,一大家子人,在前院張燈結彩的好像過年一樣!
院中幾個大桌子上坐滿了人,就連精神有些萎靡的鐵匠都圍在桌子邊大吃,眼神有些兇狠,仿佛嘴裡的不是餃子和麵湯,而是那些將作監的雜碎。
滿足的吞下一個餃子,品嘗著鮮嫩的韭菜和肉丁,蕭寒差點舒服的呻吟出來,這才叫吃飯!雖然這張桌子上只有自己一人。
原本能跟蕭寒一張桌子的張強不知道哪裡去了,聽府里人說他們走了以後,張強就再沒來,可蕭寒肯定,張強也沒有被招進軍伍,雖然有些掛念,但是想來那麼大的漢子,應當不會出什麼問題。
大盤的餃子,大碗的面,沒有菜,因為蕭寒說過,餃子能頂兩盤菜,所以蕭府吃餃子的時間就不會再上其他的菜。
調配好的蒜泥倒是上了不少,關中人愛吃蒜,幾乎是無蒜不歡,尤其是蕭寒將餃子做出來後,這些人才發現,蒜泥配上餃子才是無上的美味!
餃子配面,雖然有些奇怪,但是誰敢懷疑蕭府出的美食?
蕭寒吃的很爽,吃的很快,一大碗餃子和一碗帶滷的麵條下了肚,再加上那些埋了十來天的「陳釀……」
在醉倒之前,蕭寒狠狠地朝著天空比了一個中指:「我去你老天爺的!」
也不知道是蕭寒的不敬惹怒了上天,還是趕巧在這一點上,陰了一下午的天空在這一剎那閃過一道霹靂:「咔嚓……轟隆隆……」
雨,下下來了,從幾個雨點到傾盆大雨的轉變只用了幾秒。
半醉的蕭寒被蕭十一背著就往臥室里跑,後面收拾東西罵娘的聲響作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