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學,本就是一個極其嚴謹的東西,容不得絲毫懈怠。
蕭寒說起來,並不能算是一個醫者,他只能算是一個有些醫療知識的普通人罷了。在這一點上,華老頭應當是最有發言權的。他後來為了改變這一點,還強摁著蕭寒跟著自己學過一段時間,只是到了後來也能無奈的選擇了放棄。
沒辦法,他的這個徒弟,雖然腦瓜還算聰明。也有很多讓人拍案叫絕的想法,但是最大的缺點就是性格過於跳脫,沒有毅力,而這恰恰是醫者最大的敵人。
就在蕭寒昨晚跑回去睡覺的時間,已經一天兩夜沒有休息的孫思邈依然在這裡堅守。
實在困了,就坐在椅子上稍微眯一會,醒過來又繼續為病人把脈,觀察病情。並且把這一切都詳細記錄了下來,留作以後考究之用。
這,才是一位真正令人敬佩的醫者!或許,也正因為如此,孫思邈才會流傳千古,藥王山香火才會千年不斷。
撇下激動異常的守衛,蕭寒獨自進了屋子。一進門,當先看到裡面也圍了一小圈人。
有元大可,有夜陸,還有幾個一直在這裡的郎中。正在孫思邈身邊幫忙整理著這次疫病的詳細過程。
不忍心打攪他們,蕭寒躡手躡腳的走到他們身後,伸長了脖子往裡面看。
孫思邈執筆書寫,周圍人不斷出言補充。一排排小字如行雲流水一般誕生在略微發黃的宣紙上,美麗異常,與蕭寒的雪泥雞爪不可同日而言!
羨慕的看了一眼孫思邈手裡的毛筆,蕭寒轉著圈往旁邊瞅了瞅。
不知道這幾個人寫了多久,反正桌上已經寫好的紙很多,都在攤開晾乾墨跡。蕭寒打眼看過去,這上面詳細記錄了瘧疾從預防到治療的所有過程!
這些不同於其他書本極簡的記錄風格,他們把這一切記載的很細!甚至就連蚊蠅的生存環境,以及什麼鳥雀能捕食蚊蠅都記錄在案。有了這些資料,如果以後哪個地方再發生瘧疾,當地官員只需要照本抓藥便可,根本不可能出現任何差錯。
孫思邈寫的很認真,周圍人也補充的很認真,甚至就連蕭寒到來都沒有發覺。直到一炷香之後,孫思邈在紙上寫下最後一個字,這才看到脖子伸的老長的蕭寒。
「咦?蕭侯,你什麼時候來了?」孫思邈揉了下眼睛,對著蕭寒問道。
蕭寒打著哈哈道:「哦,我剛來,剛來。昨夜都在想這裡的病情,結果起來晚了……」
他這是沒臉說自己睡得昏天黑地,趕緊把早上裴距的話借來用用,反正也沒有人能拆穿。
此言一出,果然如他所想,再沒有人鄙視自己懶惰,反而引來周圍人一片關心。
「蕭侯辛苦……」
「蕭侯果然國之棟樑……」
「……」
關心是好的,只是聽這些話,簡直把早晨蕭寒恭維裴距的話又來了一個翻版!
不過當初蕭寒可是邊恭維邊在心裡罵裴距的,也不知道這笑臉盈盈的人心裡是不是和自己一樣。
孫思邈站起身來,笑著看蕭寒與周圍人一一還禮。隨後將桌上的紙張歸攏了一下,遞給蕭寒道:「呵呵,你來的正好!來看看我們記錄的東西,有沒有什麼遺漏的?」
「好!好!」蕭寒嘿嘿笑著接過這一沓紙,隨意的翻了翻,剛剛他在後面已經看了差不多了,根本沒有需要補充的地方,這時其實也就是做個樣子而已。
一沓紙很快就翻到了最後一頁,等蕭寒看到落款的署名,眉頭突然一皺。想了想,伸手拿過筆來,把落款處自己的名字劃掉,把孫思邈的名字寫在了第一位,頓了一下,又將元大可、張保、夜陸的名字都寫在了後面,這才小心的吹乾墨跡,遞給孫思邈:「喏,這樣就好了!」
孫思邈下意識的接過紙來,有些驚訝的問:「蕭侯,您這是?」
蕭寒哈哈一笑,道:「孫道長,你這就不懂了!你看這個可以說是治病的方子。如果署名是我,那到了其他地方人家難免在心裡犯嘀咕:這名不見傳的小子是誰?他寫的東西能信?!這樣一來,本來十分的方子能用到八分就不錯了!
而如果換成了孫道長你,人家自然而然就會信服,這方子用起來說不定比我們還用心!所以,為了這良方順利推廣,你可是要再出一分力的!」
蕭寒笑嘻嘻的說完,看似挺有道理,但是在場的都是人精,哪裡能看不出這裡面隱藏的意思?
一邊的元大可腮幫子動了動,剛要說話,卻被旁邊的夜陸『無意中』碰了一下,嘴裡的話到底是沒有說出來。
這份天大的功勞,雖然不知道蕭寒為什麼不想要,但是他們卻真的需要!不為升官發財,只是為了別把瘟疫的罪過安在自己頭上。
孫思邈對名利看的向來很淡,自然不會對一個署名就斤斤計較!略有深意的看了蕭寒一眼,就將這些整理出來的東西交給元大可,畢竟接下來還需要他安排人給長安送去。
事情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讓或欣喜,或疑惑的眾人各忙各的,孫思邈則跟蕭寒一起往外走去。
此時外面的大院已經少了一多半人,還有些來接病人的家屬看到孫思邈,又特意過來給他磕了頭,這才在孫思邈的安撫下,抹著眼淚往門外走去。
不想總叫人過來磕頭,孫思邈又和蕭寒從前院邊上的廊道走到後院,這裡已經單獨整理出來,專門用來提取黃蒿汁用。
而且,設備也從簡易的絞布換成了和榨油一樣的傢伙。用它能將黃蒿藏在最裡面的汁液也擠出來,想必效用也會比之前更好。
勞工累了一夜,都去歇著了,這偌大的後院空蕩蕩的,就剩下孫思邈和蕭寒兩個人。
「孫道長,這瘧疾真的被治癒了?」蕭寒看著這周圍無人,對著孫思邈把心裡的疑問說了出來。
其實他從剛剛就在納悶,都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怎麼一夜之間,死了這麼多人的瘧疾就被治好了?
孫思邈從地上拾起一把榨過的蒿草,放在手心慢慢搓捻著,等到干透的草屑都掉在地上,這才對蕭寒說道:「沒有那麼快,不過現在找到行之有效的方法了,治癒也只是時間長短而已。」
「那怎麼不讓他們繼續留在這裡?」
「留在這裡和讓他們回家一樣,而且在這裡,他們總有一種被孤立的感覺。回到家中,沒那麼多疑神疑鬼的心思,也能讓病好的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