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悶雷慢慢往秦嶺移來,當叉子狀的閃電劃破長空之際,等待已久的大雨終於傾盆而下。
頭頂上巨大的閃不時將將天地間都印的一片雪白,似乎是敲擊在人心臟上的雷聲更是格外的震撼!
不知睡了多久,蕭寒被一聲響雷驚起,看了看帳篷里依舊熟睡的幾人,打了一個哈欠,披上衣服起身掀開了帳篷的門。
外面的大山黑黝黝的,像是洪荒巨獸一般坐落在哪裡。借著一道閃電的亮光,蕭寒看清任青穿著蓑衣坐在一棵樹下,在他身邊,就是稻種,上面都用雨布蒙的嚴嚴實實。
任青很警覺,哪怕在這種天氣下,依然在蕭寒掀開帳篷的時候就望了過來!待看清是蕭寒後,犀利的眼神才逐漸轉為平常。
看了看外面的大雨滂沱,蕭寒戴上斗笠,赤腳踩著雨水跑到了任青身邊,衝著他喊到:「任大哥,雨下的厲害,你們也進去休息會吧!」
「無妨,這點雨不算什麼!」任青緩緩搖了搖頭。當初的南疆一行,比這艱苦的不知有多少!在經過那一行後,任青認為這世界再沒有什麼能讓他畏懼的了。
雨下的很大,雷聲暫歇的時候都能聽到遠處褒斜水的驚濤聲!也幸虧蕭寒身處的地方地勢比較緩和,否則都有塌方泥石流的危險。
任青不肯去休息,蕭寒此時也被雷聲吵的睡不著。看看黑黝黝的四周,索性蹲在任青旁邊。
「你在幹什麼?你又不用守夜,快去睡覺!明天還要趕路!」任青不悅的看了蕭寒一眼,低聲呵斥。
「睡不著……」蕭寒打了一個哈欠,結果差點被雨水灌進嘴裡,趕緊低下腦袋道:「任大哥,還有幾天咱們就到了!」
「應該還有六天,不過接下來的路會好走一些,這條道開頭和末尾難走,中間反而好走一些。」
「哦……」蕭寒點了點頭,隨後突然對任青說:「對不起……」
任青瞥了眼蕭寒,面色不變道:「怎麼了?怎麼突然說這種話?」
蕭寒蹲在地上,托著臉看著外面的大雨,情緒低沉的說道:「他們跟我說了,你們十多個人,只回來了五個……」
「為了這個?所以這兩天你一直悶悶不樂?」任青看著蕭寒,臉上一貫的冰霜有些消融。
蕭寒默默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任青把目光從蕭寒身上收了回來,平靜的看著黝黑的遠方。像是對蕭寒說,又像是對自己說道:「我們從來沒有怪你,真的!哪怕兄弟們沒有堅持到最後的那個地方,他們依然沒有半句怨言!而且,托他們的福,我們還是把稻種帶了回來。」
蕭寒撿起一塊石頭,朝著雨中使勁拋了出去,隨後一直到看不清石頭的時候才道:「可是,他們還是回不來了!」
「胡說!」
蕭寒沒想到,他剛剛說話,任青便突然站起!怒目圓睜的朝著自己吼道:「他們的身體是回不來了!但是他們的靈魂一直與我們同在!蕭侯,你現在要做的是想盡一切辦法把稻種種好!讓他們不至於白白失去生命,而不是在這抱怨!!!」
蕭寒被任青突然猙獰的樣子驚呆了,看得出來,任青是真的在發怒!很難想像,這個常年沒有表情的人,一旦發怒竟是如此恐怖。
擺著手,蕭寒結巴的說到:「任大哥,別生氣……你放心,我絕對會做到的!到時候我還要在田間立碑刻字,絕不會讓兄弟們默默無聞的!」
看著驚慌失措的蕭寒,任青突然回過神來,無力的坐了下來。也不知蕭寒是不是看錯了,總感覺任青的眼角有些晶瑩閃過。
沉默,整個天地間似乎只有風雨聲在不知疲倦的響起。
過了一會,雨似乎小了一些,雷電也好像轉變了戰場,開始往遠處移去。蕭寒看了看遠方的閃電,試圖打破周圍壓抑的氣氛。
「任大哥,你們去過臨邑,哪裡怎麼樣?」
「還可以,只是熱了一些。」任青低沉的說道。
「哪裡的人呢?我聽說那裡的水果特別大,也特別多!生活在那裡是不是很幸福?」
「幸福?」任青皺了皺眉頭,旋即釋然道:「或許是吧,如果活的沒心沒肺那也叫幸福的話。」
「什麼是沒心沒肺?」蕭寒奇怪的問。
任青想了一下,這才道:「蕭侯,那裡不適合我們去居住!在哪裡一切都太安逸,人生下來就不必為吃的發愁,因為隨處都是食物!在我看來,這是一種幸運,也是一種不幸!」
「哦?這是何解?」
「說他們幸運,是因為他們可以毫不費力的得到食物。而不幸,則是他們都失去了在進一步的動力!我們漢人,一生下來就要與天爭,與地爭!所以當我們長大後,都是鐵骨錚錚的漢子!而它們……」
說著,任青搖著頭,像是回憶當初見到的場景,慢慢說道:「蕭侯,你能想像到我們幾個人,一開始就俘虜了幾十上百個人?你能想像到,就依靠我們幾個人,能號令他們周邊好幾個村寨?」
「想像不到。」蕭寒老老實實的回答,任青說的咋一聽,確實有些天方夜譚。在大唐,你隨便去關中哪個村子號令一下試試?全村的人不把你打成土狗!」
「所以說,那裡的人就知道混吃等死了,空留上天賜予的寶貝不知利用!」任青恨恨的說到,也不知是在為這些人的不爭氣而生氣,還是為上天偏心,把好東西都給了這些廢人而生氣。
「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蕭寒有些明白任青的失落,拍了拍任青的胳膊道:「那你說,這個稻種究竟能不能有在臨邑的那種狀態?」
「一定會有的!」
任青嘴上說的肯定,但是此刻心裡卻有些沒底。
在臨邑,他親眼見過這稻子長得比野草還要凶!從播種到收割,僅用三個月左右!可是都說人離鄉賤,這糧食離了家鄉能不能和從前一樣,只有上天才知道!但是他還是希望這些用生命換來的珍貴種子,能夠發揮出它們本來的效果,也只有如此,才對得起那幾位弟兄,他們也才能在九泉之下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