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4 底牌

  「咦？那邊的火好像大了一些，是你的人燒的？」

  聚福樓上，仡濮看著遠處的碼頭，突然眉頭一皺，回頭對著已經回座位坐定，同時擺出一副運籌於帷幄之間，決勝於三里之外模樣的蕭寒問道。

  「什麼火大了？」

  身後，端著茶杯的蕭寒壓根沒把仡濮的話當一回事，依舊悠哉悠哉的輕酌了一口茶水，然後隨口問道。

  「碼頭那邊啊！剛剛火不是快滅了麼？怎麼眨眼的功夫，又燒起來了，而且越燒越大？咦？不對！碼頭怎麼也燒了！」

  仡濮的眉頭越皺越緊，借著沖天的火光，他已經隱約看到了整個碼頭都陷入了一片火海當中！

  「什麼碼頭燒了？我沒事燒碼頭幹嘛？那都是自家東西，燒壞了不得修啊！」

  或許是因為之前的計謀得逞使得蕭寒自信心爆棚，直到這時，他依舊沒有反應過來，還在取笑仡濮。

  「就是碼頭燒了！你快看啊！」

  仡濮這時候是真的急了，這樣的大火讓他很不安！再加上此時天邊已經微微發亮，濃霧也消散了一些，所以在這裡已經能夠清楚的看到，那靠近碼頭的一排大船都在冒著熊熊火焰，連帶著用木頭搭建的碼頭棧道都一起燒了起來。

  「我看……噗……」終究，蕭寒怮不過仡濮，不情不願的起身來到欄杆處，朝外瞟了一眼。

  也正是這一眼，差點沒把蕭寒的眼珠子都瞪下來！嘴裡剛喝進去的茶水更是如天女散花一樣，噴的一乾二淨！

  事實證明，像是謝安這種牛叉的人物，絕對不是想學就能學到的！

  比如現在的蕭寒，雖然他已經盡力模仿，甚至不惜在酒店飯桌上擺出了一套五子棋，咳咳，實在是沒找到圍棋，也沒找到會下圍棋的人，所以用五子棋先湊合湊合。

  但是在發覺大戰的進程，根本不似他之前想的那般發展後，他是一瞬間就從牛叉變成了傻叉，呆了半響，才聲嘶力竭的吼道：「臥槽！壞了！備馬，快備馬！！」

  酒樓下，困了整個晚上的小東一邊摸著腦袋，一邊望向天空，搞不清怎麼好好的，突然就下起雨來！

  不過，這問題不用他想明白，因為很快，樓上蕭寒的嚎叫聲就傳了下來，頓時嚇得他一個激靈，趕忙踹醒旁邊困得直點頭的愣子！

  「快！侯爺要馬！趕緊去備馬！」

  「背馬？怎麼背？去哪裡背？」

  迷迷糊糊被踹醒的愣子還沒搞清楚狀況，剛下意識問了一句，屁股上卻又重重的挨了一下！

  「蠢貨！是備馬！不是背馬！趕緊的！」

  「呃，好好好，這就去，咦？你怎麼不去？」

  「廢話！讓你去，你就去！我有更重要的事！」

  「呸，什麼更重要的事，分明就是你懶！」

  樓下，哼哈二將的對話蕭寒並沒有聽到。

  此時他正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仡濮身邊來迴轉圈，那裡還有一點剛剛智珠在握的模樣？

  「你要馬，是準備去戰場親臨指揮？」仡濮驚愕的看著在自己身邊團團轉的蕭寒，有些不確定的開口問道。

  「廢話！」蕭寒這時候急得額頭上的冷汗都流下來了，聞言頭也不抬的答道：「那個瘋子這是要死戰啊！這時候去個毛的戰場？趕緊準備跑路才是正事！不行，一定要多帶幾匹馬，一會跑的快點！對了！要不，先去你寨子那裡躲躲？」

  「呃……」

  聽到蕭寒這近乎無恥的話，一粒豆大的汗珠頓時從仡濮額頭滑落。

  他這時候突然發現，跟蕭寒這種人站在樓上難受很危險，萬一打雷的話，很容易連累到自己……

  「女兒說的沒錯！他就是一個混蛋，一個無恥的混蛋！以後絕對不能跟他走的太近，等賺完錢，就讓他滾的遠遠的！」

  碼頭這裡。

  沖天的火焰已經將周圍的一切都映的通紅，包括海面，包括那堵高牆，也包括那些陷入絕望的海盜面孔。

  面前的大火，不僅僅燒掉了他們的船，也連他們的退路一併燒斷！這時候的他們才是真正的陷入絕境！進是死，退也是死！在這一刻，深深的絕望寫在了每一個海盜的臉上。

  「兄弟們！我們現在已經沒了後路，再猶豫下去，等天亮後，就只能被他們生生困死！還不如就此跟他們拼了！不就一堵牆麼！推翻了它！後面的財寶女人，就全都是我們的！」

  呆若木雞的海盜堆里，也不知道是誰扯著嗓子喊了一聲！緊接著，就見幾個人頂著碼頭撿來的木板，嗷嗷叫著向剛剛的高牆那裡衝去！

  「對！跟他們拼了！」

  「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

  有了這聲大吼，再有了那幾個人的榜樣！剛剛還如喪考批的海盜們騷動一下，緊跟著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向著高牆衝去！

  既然做了海盜，那他們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現實的一群人！見便宜就占，有困難就躲！

  或許在面對挫折時，他們會躲避，會潰逃！

  但如果他們一旦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後路時，再退就只有死後，那隱藏在骨子裡凶性立刻就會被激發出來！

  這時的海盜，才是真正的海盜，才是大海上，與天地爭命，與敵人血戰的戰士！

  退，是死！進，還有可能活！那為了這點可能，他們無所畏懼！

  「放箭！」

  高牆上，劉弘基也發現了這些海盜與之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臉上的笑容頓時也收斂了下去，冷冷的掃了一眼狀若瘋狂的海盜，隨後重重揮手！

  「唰唰唰……」

  隨著劉弘基一聲令下，漫天箭雨再次襲來！

  只是這次的海盜雖然瘋狂，但也並不是無腦送人頭！看著箭雨襲來，手中有遮擋的，一個個努力將遮擋物頂在頭上用來擋下雨點般的箭矢，而沒有遮擋的，也儘量將身子趴底，好減少中箭的機率。

  「啊……」

  「嘶！」

  悶哼聲，痛呼聲接連傳來，雖然海盜們這次已經有了防備，但依舊還是付出了不少的傷亡！不過，這點傷亡，已經嚇不退他們了！

  「繼續射箭！不要停！火油呢！往下倒！既然他們愛玩火，那就讓他們一次玩個夠！」

  一堵突兀的高牆，將生死分成兩半！

  而在生與死面前，這些沒有退路的海盜也徹底瘋狂了！

  他們紅著眼珠，面容猙獰的頂著漫天箭雨，迎著熊熊烈火衝到的牆下，不顧一切的用手中的刀子，匕首，甚至指甲來瘋狂破壞這堵將他們分隔在外的高牆，仿佛只要能挖穿這堵牆，他們就能就此逃出生天！

  「瘋了！這些人瘋了！」

  牆頭上，一些苗家漢子或許是生平第一次看到如此慘烈的場景，竟然被嚇得連弓箭都握不緊，更別提繼續射箭了，能保持沒掉頭就跑，已經足夠證明他們的勇氣了！

  「發什麼呆？給老子拿起弓！」牆頭的劉弘基揮刀格擋開一把由海盜甩來的匕首，扭頭衝著那畏首畏尾的苗家漢子厲聲怒吼：「今天他們如果不死！你們這些人全部都要死！」

  「是……」

  苗家漢子聽懂了劉弘基的話，咽了口吐沫，顫抖著手開始繼續張弓射箭！

  他們這時候也明白：如今說什麼，已經都晚了！一旦身下這堵牆被攻破，他們這幾千人面對著對面幾萬瘋狂的海盜大軍，無疑於羊入虎口！要是再想看看這煙火人間，估計就是下輩子的事了！

  「殺！」

  震天的喊殺聲響徹了整片碼頭！

  海盜這邊因為缺乏攻城器具及甲冑，傷亡慘重！僅僅在牆根下，就拋下了厚厚的一層屍體，火油灼燒皮肉發出的臭味，在碼頭上空經久不散！但即使這樣，那些煩人的賊鷗也因為漫天的殺氣，被嚇得根本不敢靠近這裡。

  而反觀劉弘基這邊，雖然他們占據高處，以逸待勞，手裡拿的還都是弓箭之類的兵器，但因為海盜們的瘋狂反擊，他們不可避免的也出現了傷亡現象。

  「阿哥！」

  眼睜睜看著身邊的兄弟被一個海盜丟出的錨鉤掛住脖子，然後被猛的拽下牆頭，另外一個苗家青年目眥盡裂，怒吼一聲，舉起手中的獵弓就往牆下射去！

  「唰唰唰……」

  一箭三矢，苗家青年這含恨而出的利箭不光將那丟錨鉤的海盜死死的釘在了地上，連同旁邊一起抓繩子的兩人也射了一個對穿，從嘴裡大口大口的往外吐著鮮血，眼看是活不成了！

  不過，即使這樣，那被拉下城頭的苗家漢子卻依舊沒有救回來，因為就在他落下城頭的一瞬間，無數刀劍就已經劈砍了下去，生生將其剁成了碎肉。

  仗打到這種地步，已經完全是以命相搏了！這個結果不僅是出乎了蕭寒的意料，也同樣出乎了其他所有人的預料！

  甚至就連那些瘋狂的海盜們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自己就是準備來廣州搶點東西好回家舒服過活，怎麼會變成拼死攻城了呢？！

  或許，這個答案，只有在大船上的年輕人，才能告訴他們。

  「牆破了！」

  一雙手死死的攥緊欄杆，年輕人透過火光，看著碼頭上密密麻麻的海盜，突然面色猙獰的低吼了一聲！

  而伴隨著年輕人的話音落下，那飽經摧殘的高牆終於搖晃了兩下，隨後在一聲令人心顫的轟鳴聲中，不甘的倒塌了一大段，露出背後依舊籠罩在霧氣當中的廣州城！

  「牆破了？」

  這段牆塌的很突兀，面對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在場的所有人都呆了一呆。緊接著，一個反應最快的瘦子猛的跳了起來，也顧不得去看那些被牆砸在低下的同夥，奮力喊出一聲與其身子極不匹配的高亢吼聲：　「兄弟們，沖啊！」

  不過，還不等瘦子甩開腿，奔向夢想中的城池，薄薄的晨霧當中，一頭猶如遠古凶獸的黑影卻當先從缺口中衝出！

  「殺！」

  任青一身黑甲，手中長長的馬槊根本不見什麼動作，瘦子的頭顱就已然飛上了半空，那失去腦袋的身子甚至還往前跑了兩步，這才轟隆一下倒在了瓦礫當中，脖領中噴出的鮮血染紅了好大一片廢墟土地。

  「殺！」

  緊跟著，五百大唐騎兵隨在任青身後，如鋼鐵洪流一般，從倒塌的高牆缺口傾瀉而出，如入無人之境一般，殺入了無數海盜當中！

  如果說，那苗家三千人，只是蕭寒找來的表面力量，那這五百騎兵，才是他守城的底牌！

  蕭寒一直都是一個謹慎，或者說是膽小的人！為了自己的安全，他從不吝以最壞的打算去計算所有的事情！

  所以，蕭寒從來就沒天真的想過：面對來勢洶洶的海盜，自己只靠著一堵牆，和借仡濮一點人，就可以殺的他們片甲不留！

  在這個世界上，相信誰，都不如相信自己！

  大唐騎兵，這個當世無雙的戰鬥機器一出，剛剛才生出些許希望的海盜頓時慌了！

  亂糟糟的戰場上，他們根本不知道騎兵到底有多少人，但耳邊那如雷般的轟鳴聲，以及同伴絕望的嚎叫聲，卻無疑不在他們本就脆弱的心弦上重重的敲了一錘！

  「轟……」

  久違的爆炸聲響起，火器在海盜群中炸開，巨大的轟鳴聲，紛飛的殘肢與鮮血，以及升騰的煙雲，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在舉世聞名的大唐騎兵面前，在無數的屍山血海面前，還活著的海盜終於崩潰了！

  他們有的丟下刀劍，如無頭蒼蠅一般四處亂竄，甚至還有穿過缺口，想跑進城裡的，但是這些人到最後，卻全部都被一支支追魂的利箭追上，踉蹌的倒在了地上。

  還有一些聰明的，他們選擇直接跪倒在地，將腦袋使勁壓低，恨不得都埋在褲襠里，好期望那些死神般的騎兵能饒他們一命！

  當然，還有更多的海盜，則是瘋一般的沖回到碼頭，不顧那裡依舊熊熊燃燒的大火，撲通一聲跳入了大海當中。

  碼頭的大火燒的太厲害了，以至於整片海面都升騰著霧氣！幾個跳入大海的倭國海盜一入水，只感覺仿佛置身於熱湯當中！當場燙的他們嗷嗷亂叫，身上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冒出了一個個的水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