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盛裝的頡利現在很冷。
哪怕在他頭頂上，就是漸漸升起的驕陽，但頡利還是感覺渾身冰冷，冷的仿佛置身冰窖一般。
「長安，長安！」
攥緊手中的韁繩，面色蒼白的頡利望著四周陌生的街道建築，不禁慘然一笑！
誰能想到，這座三年前，還在他馬蹄下瑟瑟發抖的城池！會在三年後，成為他一世帝王功業的終點？！
「要是三年前，自己不是選擇退去，而且選擇直接過河，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在這一刻，頡利很想回到過去！回到三年前！
如果真能回去，別說什麼狗屁天罰了，就算是草原之神現身，並且攔在他的面前，他也會不管不顧的一刀劈下，然後率領他的大軍，沖入到這座城市，將面前嘲笑他的所有人全部砍殺在地！
可惜，這世間從來就沒有後悔藥可以人使用！
所以周圍一道道怪異的目光，與雷鳴般的歡呼，還是頑強的將頡利拉回到現實當中。
朱雀大街很長，很長！
但是再長的街，也有走完的時候。
當頡利機械般的隨馬來到街道盡頭，並且看到那個被無數官員簇擁著的年輕身影時，他就清楚決定自己日後命運的時候，終於到了！
「停！」
在大軍距離李世民還有百米的時候，沉著的李靖揚手喝停了隊伍。
然後只見他從馬上越下，上前幾步，單膝跪地喊到：「臣，李靖，率征北大軍，見過陛下！」
「免禮，此戰戰事如何？」
一身明黃色冕服的李世民笑盈盈看著李靖問道，雖然他早就將報功摺子看了無數遍，但是按照規矩，這些流程不可馬虎半點。
「此戰大勝！」
李靖抬頭高呼！於此同時，在他身後的五千將士也一併振臂高呼：「大勝！大勝！大勝！」
一時間，宏大的高呼聲直衝雲霄，將天邊的幾隻蒼鷹都嚇得拍動翅膀，慌忙遠去。
李世民望著雄壯的大軍，臉上的笑意更盛！等高呼聲落下，又一次開口問道：「軍司馬何在？」
「屬下在！」
一向跟在李靖身邊的黑衣人聞言，越眾而出，隨後同樣單膝跪地，向李世民行禮。
「戰功何記？」
「回陛下！此戰殲敵十萬，俘虜數十萬！李靖大將軍記首功！柴紹將軍，李道宗將軍……」
隨著黑衣人口中念出的一個個名字，柴紹等人也接連下馬，來到李靖身邊單膝跪下。
不多時，在隊伍前面騎馬的，幾乎都被念到了名字，就連蕭寒和蘇定方，也赫然在其中。
隨著一位位將軍下馬，拜倒。
騎在馬上的頡利面色也越發的慘白！
終於，黑衣人念完最後一個名字，這時候，前排依舊騎在馬上的，只剩他一個！
「諸位將軍，請入宗廟！」
黑衣人退下，一道尖銳的聲音響起，同時，李世民身後的朱雀門轟然大開！
而原本站在李世民旁邊的文武百官，無不讓出一條通道，並且躬身行禮，以示榮耀無雙！
李靖走了，柴紹也走了，就連滿腹狐疑的蕭寒，也跟著走進朱雀門，只剩下頡利與無數將士還停留在原地。
不過，李世民並沒有讓剩下的將士心寒，很快，他又發布了新的命令。
剩下的將士，各有獎賞！或晉升官銜，或金銀獎勵！
而且除卻這些之外，到達退伍條件的，按照功勞，給予地方安置！
沒達到退伍條件的，允許有三個月時間回家探望，一應費用，皆由朝廷負擔！
此命令一出，剛剛還有些擔心拿不到賞賜的將士無不歡聲雷動！高呼萬歲！
歡天喜地的士卒們走了，空曠的朱雀大街中央，最後只剩下孤零零的頡利一人。
用力的抬起頭，望著前面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年輕臉龐，頡利突然很想催動戰馬，與他拼個魚死網破！
但是，腦海里僅存的理智卻告訴他，別說自己手無寸鐵，就算給自己一柄長槍，自己也絕不可能傷了那人！
「頡利？還記得朕麼？」
就在頡利還在腦海里胡思亂想的時候，李世民突然笑著向他走來。
與頡利的絕望不同，如今的李世民臉上，全部都是意氣風發的痛快感。
「記得！怎麼會不記得！哪怕化成灰，我也記得！」頡利在心中怒吼！但是到了臉上，卻變成了一副諂媚的模樣。
「罪臣頡利，見過陛下！一別三年，陛下別來無恙！」
眼看李世民已經走到自己面前，頡利終於無力的鬆開了韁繩，從馬上滑了下來，然後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
「哎，何至於此？上次渭水之盟，你我本應結兄弟之好，永世不得相爭！但你卻撕毀盟約，擅起刀兵，犯我邊境，使得朕不得不派兵征伐爾等！」望著跪倒在地的頡利，李世民忍住心中酣暢淋漓的笑意，搖頭輕嘆。
「什麼叫我撕毀盟約？明明是你先動的手！」頡利身體劇烈顫抖起來，他沒想到唐國皇帝竟然如此厚顏無恥！得了便宜不說，還要賣個乖！就連撕毀盟約這種事，也要栽在他的頭上！
不過，憤怒歸憤怒！頡利卻明白，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說什麼，那就是什麼！反正原本，這世界也就只會聽勝利者的聲音。
「罪臣知錯！請陛下看在罪臣曾經襄助陛下戰馬的事情上，容罪臣回草原養老。」重重的低下頭，頡利也隨之提出他的要求，雖然他也知道這個要求挺無恥的，但反正你都不要臉了，我要也沒什麼用不是？
「回草原養老？」李世民眉毛一挑，眼神中透出一抹凌厲的光芒：「爾等好不容易來到長安，何必這麼早就回去？依朕之意，爾可在長安住下，這裡有一些老朋友的屬下，你也可以多與他們交往交往。」
李世民此話一出，頡利瞬間就明白他並沒有想殺自己，原本懸著的一顆心，終究落了地。
說實話，在剛剛李靖他們進宗廟的時候，他很怕自己也進去！
因為，李靖他們進去，是走著進去！
而自己進去，則是身子留下，腦袋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