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揚州城舉城大慶!
那些早就被戰事壓迫的快喘不上氣的城中百姓、被賊人驅趕的背井離鄉,倉惶入城的鄉下村民、以及家人被殺,身負血海深仇,卻無力報復的難民在陡然得知賊人已死的消息後!
所爆發出來的瘋狂,就算是自認為足夠失態的崔敬之,也自愧不如!
騎士大喊著從街上奔過,無數人緊跟著就從家中沖了出來!
仰天長笑者,痛哭流涕者,甚至設香案祭拜者,不知凡幾!
領著一群遊俠行走在大街上的崔敬之眼看此種情形,心中感慨萬千!
同時,也不禁為自己的失職,而暗暗羞愧。
雖然,按照大唐慣例,軍事一向掌管於城中一把手,也就是刺史之手!
他這個二把手長吏,平日只負責民生之類的事態,並不能過多插手於軍隊建設。
但不管怎麼說,身為一城長官,在敵人來襲時,卻無法護的城中百姓安穩!
這份感覺,就跟一個父母無法給與子女安全一般,讓人越想,便越覺得慚愧。
「咦?是崔大人!」
路邊,也不知道是誰先認出了崔敬之的身影,當即驚喜的大叫一聲,然後就攜家帶口的跑了過來,拱手作揖,感謝崔敬之打敗了敵人,替他的老家親戚報了仇。
崔敬之此時還在慚愧之中,眼看如此,老臉更加紅了,連忙以袖掩面,閃到了王五後面,不敢受此大禮。
可是奈何街上的眾百姓一聽長吏大人來了?大喜之下,都紛紛涌到他們一行人跟前,七嘴八舌的說著感謝的話。
其中有大仇得報者,更是膝蓋一彎,直接跪倒在地上,「砰砰砰」的磕起了頭!用力之大,就算是額頭上的鮮血浸染了地面,也恍然不顧!
崔敬之見狀,只得從王五身後出來,彎腰扶起跪在地上的人,又羞愧的對周圍人作了一揖道:「諸位這是愧煞老朽了,老朽其實什麼也沒做,這次大勝,全仰仗蕭侯帶著老朽身邊這些壯士在外面拼死搏殺,這才換了咱們一城安穩!您們要謝,也該謝他們,老朽如何敢貪功?」
「啊?那蕭侯他哪裡去了?」
直到此時,終於才有人想起前幾日蕭寒出征的事情,急忙上前一步急急問道。
「蕭侯……」
崔敬之緩緩直起腰來,然後嘆了口氣,朝著蕭寒府邸的位置拱拱手,這才在周圍焦灼的眼神中低沉些天聲音道:「蕭侯此次出城大破敵軍,斬敵一萬有餘,可惜他自己也在迎戰的時候身受重傷,這時已經回府請孫神醫醫治了!」
「啊?!」
崔敬之話音剛落,周圍已盡皆譁然!
直到過了半響,才一年輕人恍然醒悟,狠狠地一拍大腿,喊道:「走,我們去看看蕭侯!」
「好!!!」周圍眾人一聽,紛紛激動應和!身為恩怨分明的揚州人,如果受人家大恩,卻連個屁都不放,那還是揚州人不?
「好?好個屁!」
眼看年輕人領著眾人,這就要向蕭府方向走去,不料從旁邊突然有老者衝出,二話不說,一拐杖就抽了過來,邊抽還邊大怒道:「你們去了除了添亂,能幹什麼?!侯爺吉人自有天相,還有孫神醫在府旁邊,一定會逢凶化吉!我們就這時候就該讓他安心療傷,而不是鬧哄哄的去添亂!」
「哎呦,阿公我不敢了!」
剛剛還意氣風發,一呼百應的年輕人瞬間被抽的抱頭鼠竄,怪叫連連!
而周圍人一開始還想上前阻止,可是一看看著白髮蒼蒼的模樣,又識趣的閉上嘴巴,老實躲在了一邊。
孔子曰:人過七十而隨心所欲,不逾矩!
這老頭看模樣,估計得有八十了,誰敢阻他?
一人追,一人跑,貓抓老鼠般在大街上繞了好幾圈!等好不容易老者累了,年輕人這才摸著火辣辣的腦袋,躲在一個漢子身後不滿嘟囔道:「不許去看蕭侯,那我們感謝這些壯士,這總可以吧?」
老者拄著拐棍,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惡狠狠的瞪了年輕人一眼,不過這次他也只是瞪眼,倒沒再出聲反對。
生性跳脫的年輕人一見有戲,趕忙繞開他,跑到王五和小刀面前,一揖到底,口中高喊著:「壯士作戰辛苦,今大勝而歸,且受我等一拜」之類的話。
看他那誇張的樣子,也不知是真心感謝,還是單純就為了顯擺一下自己。
不過,除去這年輕人,其他百姓倒是真心實意的上前感謝,真情實感,溢於言表!
王五等一干遊俠之前在揚州城裡,不說是過街耗子,人人喊打吧,那也是夏天裡的火爐子,去哪都討人嫌!
可如今,他們卻被那些百姓眾星捧月般圍在中間,耳朵里聽的全是感激的話,眼睛裡看的,全是慰勞的模樣,以至於他們整個人,都有些飄飄然!
一路在大街走過,一路的歌功頌德,這種感覺,實在是平生第一次!絕對比狀元遊街還要揚眉吐氣!
被簇擁著一直來到了醉仙樓里坐下,還能聽到外面「大勝!威武!」之類的歡呼!這讓那些遊俠的嘴巴,一直都在咧開著,從來就沒合上過!
醉仙樓的店掌柜早在崔敬之等人還沒到時,就已經恭候在了門外,等他們到了,連忙指揮著夥計,將人迎了進來。
人太多,足有一百多!雅間裡根本坐不下,只得分開安排,樓上樓下,包括大廳都擺上桌子,這才讓人全部都坐下。
開火,做菜!上菜!
身為大唐最富庶的幾個城市之一,對吃之一道,自然也講究的多!鐵鍋炒菜的法子,他們早已經從京城學到,並加以改進,形成了本地獨特菜品口味。
「諸位壯士多多擔待!因為那些賊人,咱這封城封的沒什麼好食材,諸位壯士且將就著吃點!等明日城池解封,小老兒一定去收些山珍海味,好好慰勞慰勞諸位!」
店掌柜黃鼠狼一般,在各張桌子之間穿行,不斷說著抱歉的話,希望這些客人可以不嫌棄,多吃一點。
但是很快,他就發現在這些人之間,除了那一壯一瘦兩人吃的狼吞虎咽之外,其他人都是拾起筷子,挑了兩口菜,然後就不斷的打著飽嗝,最後不得不放下筷子,看著一桌菜餚黯然神傷。
「活該!讓你們搶著喝粥!這下都喝飽了吧?有肉也吃不進去了吧?」
前面桌上,狼吞虎咽的王五和小刀停下動作,對視一眼,然後嘿嘿一笑,繼續埋頭與跟美食的鬥爭當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