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松贊干布

  第393章 松贊干布

  但事總歸是要做下去,哪怕是將來的人們忽然想起來,還有這樣一種策論,還有這樣的支教方略。

  哪怕是現在這些策論會被人們詬病,但中原各地有七千餘人支教夫子,就算是零星有一部分能夠記住,也能夠將其提煉之後,因地制宜地做出改正。

  現在的大唐還不能給這些孩子興建食堂或者是宿舍,朝中的開支依舊不夠,現在的絕大多數孩子在書舍讀書,要不就是就近去家中,要不則是自帶乾糧。

  內侍泡好了一碗茶水,端到陛下的桌邊,道:「陛下,這是今年送來的新茶。」

  李承乾飲下一口茶水,道:「今年各地進獻的酒水給父皇送去了嗎?」

  老內侍回道:「都送去了,還想著給陛下留一些。」

  李承乾道:「不用留太多,朕平素不飲酒。」

  老內侍笑著點頭。

  夜風吹過,外面的銀杏樹沙沙作響,李承乾閉目坐在殿內,揉著眉間。

  良久後,李承乾這才站起身,離開了這裡。

  新殿內的內侍匆忙收拾好這裡,待陛下離開之後,吹滅了燭台。

  有些路要一步步走,先將崇文館改制之後,再看看朝中的反應,往後再慢慢打算。

  如果說當皇帝的這半年,只是堪堪收攏了關中的支教資源,這應該也算是做了一番大事吧。

  這種與戰爭或者邊關無關的事,多半不會引起太多的人注意。

  回到兩儀殿,李承乾就見到了坐在桌邊睡著的女兒,她的側臉貼著書卷,看起來是看書睡著了,她身上還披著大氅,是宮女擔心公主著涼。

  蘇婉與寧兒正在盤算著宮中的用度,這半年宮裡花銷用度也都是她們兩人在執掌。

  李承乾抱起女兒。

  小鵲兒迷迷糊糊道:「爹。」

  「嗯。」

  她的頭在爹爹的肩膀上蹭了蹭,道:「女兒還沒學會生產學。」

  李承乾道:「學無止境,你要學到什麼時候是盡頭啊。」

  女兒在肩膀上點了點頭,李承乾將她放在榻上,給她蓋上了被褥。

  再看了看一旁已熟睡的小女兒孟極,李承乾多看了片刻,這才與兩位妻子說著現在北苑的事宜。

  乾慶元年六月的下旬,關中各縣在崇文館的主持下,進行著各縣書舍規整的事宜。

  從千里之外的吐蕃送來一個消息,吐蕃贊普松贊干布病重了。

  當今陛下送出了旨意,命吐蕃贊普松贊干布來長安治病,並且命松贊干布的兒子處置吐蕃各部事宜。

  旨意剛送去不久,祿東贊與桑布扎就匆匆前來覲見。

  長孫無忌走出承天門,看著站在門下的祿東贊,詢問道:「這當真不是你們贊普的攻心計?」

  祿東贊忙道:「贊普絕不會做這種事。」

  桑布扎道:「我們的贊普是真的病重了,其實早在去年,吐蕃就送來消息,贊普得了一場重病至今還未痊癒。」

  長孫無忌道:「如今孫神醫還在長安,將人帶來看看吧。」

  又見祿東贊低著頭不語,長孫無忌的面色多了同情,又道:「去見陛下。」

  「喏。」

  兩人作揖行禮,跟著內侍走入皇宮。

  在東宮的永福門前,李承乾見到了祿東贊與桑布扎。

  這裡是東宮的大門,居住了二十年的東宮依舊維持著原本的模樣,許多物件都被封存了起來,那個蹺蹺板依舊在。

  每每來到這裡,總能想到很多以前的事。

  祿東贊行禮道:「陛下。」

  李承乾揣著手走在前方,笑道:「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時,是在太極殿外。」

  祿東贊再次行禮,「外臣慶幸,陛下還記得。」

  李承乾走入東宮的一座殿宇內。

  內侍守在殿外,不讓祿東贊與桑布扎走入殿內。

  而後,李承乾從殿內拿出一個酒壺,酒壺上有著封泥,將其拿出來遞給祿東贊,道:「這是你當年送給朕的青稞酒。」

  祿東贊拿著這個酒壺,神色多有感觸,「外臣沒想到陛下還留著。」

  李承乾道:「這酒水肯定是不能喝了,都過了這麼多年。」

  祿東贊微微頷首。

  「朕一直等著松贊干布能夠來長安,吐蕃與大唐的恩怨有多少年了?自武德年間開始算有三十多年了吧?」

  桑布扎點頭。

  李承乾又道:「松贊干布只比朕大一歲,其實這麼多年了,一直想見見他,若吐蕃與大唐的恩怨能夠就此消散,這也算是一段佳話吧,可能你們覺得大唐的佳話太多了。」

  祿東贊抬眼看向眼前這位年輕的皇帝,「可……」

  「你們擔心松贊干布會死在長安?」

  兩人又不言語了。

  李承乾道:「朝中本可以完全不顧松贊干布的死活,甚至可以等著你們的贊普病逝之後,大軍攻打吐蕃,朕也不瞞你們,現在唐軍已可以深入吐蕃腹地,我們在松州訓練了一支能夠橫行高原的兵馬。」

  「吐蕃的高原對大唐來說並不是不可戰勝的,現在朕可以讓松贊干布來長安治病,也可以派兵攻打吐蕃,但還請大相好好考慮,朕言盡於此。」

  祿東贊道:「陛下,外臣無禮一問。」

  「你說。」

  「讓贊普來長安治病是陛下的意思,還是朝中的意思?」

  「呵呵呵……」李承乾輕笑著,道:「大唐的文臣武將個個如狼似虎,你覺得呢。」

  「外臣明白了,這就給贊普送去書信。」

  長安城內,右領軍府內,李績與幾位朝中將軍坐在一起,當聽聞吐蕃的贊普病重之時,兩人都想要請戰。

  李績道:「大唐不能乘人之危,需要有開戰的理由。」

  張士貴又道:「這是拿下吐蕃的大好時機。」

  「陛下難道看不出來,可在這個時候開戰,反倒是落入了松贊干布的下懷。」

  「英公是何意思。」

  李績看了看四下,道:「蘇定方沒來嗎?」

  薛仁貴木訥地回道:「蘇大將軍告老了,昨日帶著家人回鄉了。」

  府內眾人一陣無言。

  「那李大亮……」

  柴哲威道:「去年也告老了。」

  李績欲言又止,手掌放回了桌案上,自語道:「李大亮也告老了……他也老了,怎麼都老了。」

  張士貴坐在一旁焦急地抖著腿。

  而後王玄度也跟著開始抖腿了,而後還有三五人也一起抖著腿……

  劉仁願又道:「如今松贊干布病重,若大唐趁機兵發吐蕃,勢必會引起吐蕃臣民的殊死反抗,會讓松州經營多年的成果付之一炬,吐蕃人會被重新聚集起來,屆時吐蕃贊普的威勢就會空前之大。」

  「想必這就是英公所說的松贊干布的下懷,如此讓吐蕃臣民再一次聚集起來共同反抗外敵,他松贊干布即便是死了,也足夠了,此刻非但不能出兵,更要在此時善待吐蕃人。」

  眾人聽完了劉仁願的分析,又沉默了良久。

  終於,張士貴考慮了許久,才開口道:「陛下高瞻遠矚啊。」

  劉仁願接著道:「若松贊干布真的來了長安,而吐蕃內部出了事,那就是另說了。」

  張士貴頷首道:「嗯,仁願所言在理,陛下如此聖明,自然是有考量的,我等切莫壞了大事,全部回去不要輕舉妄動。」

  「喏。」府內眾人齊齊抱拳行禮。

  走出右領軍府,王玄度琢磨著問道:「聽說戍守唐軍的將士有不少人與吐蕃的牧民成婚了?」

  劉仁願道:「嗯,聽說了,梁建方與一個松州的牧民女人是相好。」

  王玄度當即來了精神,問道:「誰?」

  「一個從松州追到安西都護府的吐蕃女人,我怎麼知道是誰。」劉仁願板著臉快步離開了。

  眼看王玄度還要繼續追問,薛仁貴也快步離開了。

  朝野乃至坊間,人們都在紛紛議論,松贊干布是不是真的要來長安治病。

  祿東贊的書信從長安一路送到了松州。

  正在鎮守松州的王玄策見到了這封書信,便讓人將信送去。

  當松贊干布收到皇帝的旨意與祿東贊的書信之後,這位吐蕃贊普終於起身前往了長安。

  這位吐蕃贊普先是來到了松州,虛弱的松贊干布來到現在的大唐與吐蕃的分界。

  坐在車駕內的贊普很虛弱,咳嗽聲不斷從馬車內傳出來。

  王玄策一路駕著馬前來迎接這位要前往長安的貴客。

  當他見到吐蕃贊普的車駕,也見到了後方相送的吐蕃人,送別這位贊普的吐蕃人連綿成一片,一時間看不到盡頭也分不清是三萬人還是五萬人。

  足可見松贊干布在吐蕃人心中的重量,有如此多的臣民相送,令王玄策也很詫異。

  給吐蕃贊普駕車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此人穿著華貴的衣裳,一看就是吐蕃的貴族。

  王玄策上前問道:「可是吐蕃贊普的車駕?」

  眼看越來越多的唐軍圍了過來,那駕馬車的年輕人拔刀而起。

  王玄策身後的唐軍也紛紛張弓搭箭,對準了這個拔刀的少年吐蕃人。

  一群吐蕃勇士就要衝上前,雙方一時間劍拔弩張。

  坐在車駕內的松贊干布喝罵了一句,眾人這才悉數收起了兵器。

  王玄策身後的上千唐軍也紛紛收起了弓矢。

  「他們剛剛說了什麼?」王玄策問向一旁懂吐蕃語的禮部官吏。

  那官吏回道:「欽陵,別傷人。」

  「欽陵?」王玄策看著那個面露兇相的少年人,心中隱隱有了幾分打算,而後朗聲道:「送吐蕃贊普前往長安!」

  一眾禮部的官吏紛紛上前與松贊干布交談,而後馬車啟程前往長安。

  那位稱欽陵的年輕人,還站在原地,這個少年人與一群吐蕃勇士站在一起,眼神中頗有敵意。

  王玄策帶著兵馬回了松州地界,並且命人加緊防範。

  「那個少年人怎麼看著如此眼熟?」

  禮部的官吏回道:「他是祿東贊的孩子。」

  王玄策瞭然回神,道:「難怪呢。」

  松贊干布的車駕離開了松州,待出了蜀中地界進入關中,已是關中的八月。

  這是松贊干布第一次看中原,他自記事開始便開始閱讀中原人的書籍,看中原人的史書與典故。

  這一刻,松贊干布也見到了崇山峻岭,以及中原的河流,聞到了中原人相傳的美酒,看到了一個個的中原人。

  松贊干布見到在田地里勞作的中原人,他上前用關中話問候道:「這位老人家,看你們在這裡很安心。」

  這位老人家笑道:「天下太平了,自然就安心了,看客人是從南方來的?是蒙舍詔的人?」

  松贊干布搖頭道:「我從吐蕃來?」

  老人又看了看護送這個客人的唐軍官兵,還有三兩個穿著同樣奇怪的人。

  「敢問這位老人家,你們的孩子總是可以自在地玩鬧嗎?」

  老人看了看在田地邊玩著石頭的孫子,笑呵呵露出一排泛黃的牙齒,解釋道:「孩子吃得飽,就由著他玩鬧了。」

  松贊干布又咳了咳,他被一旁的吐蕃使者攙扶著,又問道:「吃得飽嗎?」

  老人家踩了踩田地里鬆軟的土,道:「糧食剛收了,當然吃得飽了。」

  松贊干布才想起來,現在正是收穫糧食的季節。

  大唐沒有雪山,也沒有飛得很高的鷹,只有蔚藍的天空與潔白的雲朵,這裡的空氣帶著糧食的香味,還有驢拉著車,還有在犁地的牛。

  當真正走入關中地界,松贊干布看到了一群孩子正拿著書大聲讀著。

  似乎這裡的孩子從來不懼怕自己這樣的外人,而是十分友善地遞上一些瓜果。

  若不是有唐軍護送,松贊干布覺得自己得不到唐人的善意。

  孩子們的善意是給唐軍的。

  松贊干布剝開一隻橘子,放入口中吃著,橘子入口很酸,回味甘甜,馬車一路走著,也就一路吃著。

  這一趟路途走得並不算快,一路上走走停停。

  松贊干布還想問現在的關中治理情形,只不過一個老農隨口就講出了現在的關中治理之策。

  正當他詫異,老農解釋道:「哎呀!京兆府那幫當官的,哎呀!整天追著讓老漢我背這些,老漢實在是不願學,哎呀……學了有什麼用,讓孩子們學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