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長安傳聞
興慶殿內,安靜得能夠聽到呼吸聲。
紅樓的故事貫穿了寧國府與榮國府兩個大家族從興盛走向落寞,父皇會有此一問,大唐這麼多讀紅樓的人自然也會追問。
給皇叔的紅樓篇幅提到了榮國府的元宵夜宴,目前還未到結局。
見兒子遲遲不回話,李世民低聲道:「一個故事而已,朕不會在意的。」
言罷,李世民繼續觀察著這個兒子,接著道:「朕更喜歡讓長子來繼承,朕希望曹先生能夠這麼寫。」
如木雕一般的揣手而坐的李承乾緩緩開口,道:「父皇也說了,這不過是個故事而已,這世上本沒有寧國府,也沒有榮國府。」
李世民忽然一笑,拿起一旁的酒水,聽著酒倒入碗中的淅瀝聲,接著道:「本來今年不打算打一仗,可朕推遲了麗質的婚事,便有了空閒與心力與吐谷渾算帳。」
「父皇英明。」李承乾連忙回道。
說來原本大唐對吐谷渾的戰事應該是在明年,東宮的蝴蝶扇了扇翅膀,讓這場戰爭來得更早了一些。
「孫思邈派人與朕說了,女子生產最好的年紀是在二十歲,就如他鼓勵讓人們別喝生水是一樣的,從來沒有人正視過。」
李承乾頷首道:「從現實意義上來看,孫神醫高瞻遠矚,就是看得太遠了,而絕大多數人顧好眼前已很不容易。」
「你能看出朕的苦心,朕很欣慰。」
這君臣父子兩的談話很平靜,平靜得讓一旁幾個太監感覺到不舒服。
尋常父子談話哪有這麼平靜的。
李世民又是勉強一笑,道:「不說這些了,聽聞吐蕃派來的信使來見過你了?」
李承乾蹙眉道:「那位信使是個驕傲的人,他覺得有朝一日,吐蕃能夠與大唐掰手腕,要不就是想要大唐平起平坐。」
「呵呵呵……」
李世民冷冷一笑道:「平起平坐,他好大的口氣。」
李承乾接著道:「現在的吐蕃考慮著大唐與吐谷渾的戰事,如果這一戰大唐贏了,吐蕃會來挑釁大唐,要是大唐輸了,吐蕃也會去攻打吐谷渾,坐收漁翁之利的同時,來挑戰大唐。」
「朕還聽聞他去見了青雀?」
李承乾深吸一口氣,接著道:「朝野都知道,在這長安有一個儲君,還有一個最得寵的皇子,那就是孤的弟弟李泰,信使這麼做無非是兩頭討好的小聰明而已,兒臣不屑這種手段。」
又有太監給陛下續上酒水,見太子殿下眼前的這碗餛飩已涼了,便又端了下去。
這奇怪的父子氛圍,讓這興慶殿的太監們也是戰戰兢兢,生怕鬧出一些動靜會讓皇帝或者太子,不論是這父子哪一方,不論是誰,只要拔劍而起,大唐社稷就完了。
太監們心中祈求,這場談話快點結束吧。
再這麼下去,他們先要瘋了。
撤走了眼前的碗,桌子總算是乾淨了,李承乾的臉色也舒坦了不少。
「你覺得吐谷渾這一仗勝算如何?」
李承乾蹙眉反問道:「父皇覺得呢?」
李世民冷冷一笑,道:「此戰必勝。」
「兒臣也是這麼認為的。」李承乾頷首道:「對於驍勇善戰的唐人來說,拿下吐谷渾是理所當然的事。」
「松贊干布的信使見伱們究竟想要做什麼?」
聽著父皇的問話,在殿內還有些回音,李承乾氣餒一嘆,道:「還能為了什麼,將來的大唐有多麼強大,取決於後人如何?他們是驕傲且自大地想要揣測出將來的唐人會是什麼樣。」
言至此處,李承乾再道:「松贊干布狼子野心。」
「朕聽聞吐蕃也想要尚公主?」
與皇帝論少年?
這是一件很吃力的事,用和親來換取和平?這種議題說多了就想拍桌子罵人。
李承乾心頭還是忍下了怒火,站起身道:「父皇,兒臣東宮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聞言,李世民有些錯愕。
可這位太子就這麼起身走出了興慶殿。
皇帝的神色呆滯又詫異。
一旁的老太監與小太監們汗如雨下。
終於,李世民一手握拳,放在桌上,沉聲道:「朕這個父皇是如何不讓他滿意了?他是覺得與朕說話是多費口舌嗎?」
老太監賠笑著,心說當然不是了,但心中發苦,臉色僵硬著心裡還想說,是不是誰知道呢?
太子走入了陽光下,已看不見了。
李世民還坐在殿內,往嘴裡灌下一口酒水,心頭有些悶氣,目光緩緩看向一旁的老太監。
隨後收回目光之後,這皇帝又拿起一旁的紅樓看了起來。
有小太監腳步匆匆離開了興慶殿,將殿內發生的事轉告給了宮女。
宮女又將消息送到了立政殿。
長孫皇后安撫小兕子剛睡下,就聽到了宮女帶來的話語。
以前陛下剛登基,父皇就住在武德殿,且不說父皇與陛下之間的關係近來年才有所緩和。
因麗質的婚事,承乾這個兒子與他父皇之間的關係似乎也開始生硬了。
長孫皇后嘆道:「這個家的父父子子,也不知都造的什麼孽。」
宮女站在一旁道:「皇后,其實太子殿下還是很懂事的。」
長孫皇后點頭道:「是呀。」
「陛下應該也是喜愛太子殿下的。」
長孫皇后收拾著立政殿內的雜物,又看到了東宮送來的肥皂,惆悵道:「也不知道現在承乾的東宮怎麼樣了。」
「奴婢替皇后去問問。」
「不用了。」長孫皇后拿起這塊肥皂,放入水盆中洗了洗手,道:「每天早晨麗質都會來立政殿,就讓承乾帶著她們吧。」
「喏。」宮女低頭退到一旁。
最近關中恢復了溫暖,陽光照在身上的感覺很舒服,李承乾獨自一個人走在皇宮中。
生活也不儘是一些糟心事,回到東宮時候,李承乾看到那一缸的豆醬已嗮出了一些醬油,算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李承乾拿起掛在一旁的勺子,撈起一些醬油嘗了嘗,味道很咸。
「皇兄,這是什麼?」李治瞪著好奇的大眼快步跑來問道。
「這是醬油。」李承乾將碗放下,皺眉看著缸內的情況,看起來還需要多曬一些時日。
李治雙手捧著一碗醬油嘗了一大口,入口一瞬間,小臉頓時一苦。
李慎也湊了上來,鼻子用力嗅了嗅,「皇兄,好喝嗎?」
李治將碗遞給他,「嘗嘗?」
「好呀,好呀。」李慎不住點著頭,接過碗當即也灌下一大口,而後臉色一苦,咽下後道:「好咸。」
東陽捧著一卷書,看著兩個笨弟弟的行為,有種不想活的衝動,扭頭儘可能不去看這兩個弟弟的行為。
李承乾道:「醬油是一種調料,不是用來喝的飲品。」
說著話,拿出三個陶罐,舀出三罐醬油,以防萬一還用墨筆在罐子上寫下了調料二字,以免被弟弟妹妹偷偷喝完了。
李麗質是東宮一群孩子們的班長,同時她也是寧兒姐的好幫手,也經常給弟弟妹妹批改作業。
也是為數不多可以進入皇兄寢殿內看書的人之一。
此刻她就坐在皇兄的寢殿內,這裡的陳設很簡單,這兩月來,寢殿內紙張書卷越來越多,都零零散散地放在桌上。
東陽腳步小心翼翼地走入寢殿,皇兄休息的寢殿很乾淨,就連這地面潔淨的好像能反光。
就像是太極殿的地面一樣。
再往寢殿內多走了幾步,就看到了端坐在桌邊看著書的皇姐。
李麗質看著一篇皇兄所寫的文章,抬眼一看,道:「東陽,你怎麼來了?」
東陽這才走上前道:「馬上就要用午飯了,皇兄釀出了醬油,今天要親自下廚。」
一聽是皇兄親手做飯,李麗質又是一臉憧憬,皇兄的做飯手藝是最好的。
東陽打量著桌上一卷卷的紙,皺眉道:「原來東宮有這麼多的紙張。」
李麗質解釋道:「聽說是杜荷送來的。」
至於杜荷為何送給東宮這麼多的紙張,只有寧兒姐知道,平日裡寧兒姐也不會多解釋這些,對現在的東宮來說,紙張要多少有多少。
「嗯?這文章……」東陽多看了一眼,蹙眉道:「以往沒見過。」
「這是解釋生產關係的文章,對你們來說要了解這文章的內容還有些勉強。」
東陽就挨著皇姐仔細看著。
正看得入神,李治卻跑了過來,他急切道:「皇姐,皇姐,吃飯了。」
聞言,東陽的臉色又不好看了,她也想多看看這些文章,總比整日看著李治與李慎胡鬧要來得好。
在李麗質的帶領下,弟弟妹妹要先洗手,洗了手之後便坐下來用飯。
今天難得做了一頓紅燒肉,只不過沒有放糖,也沒有炒出多好的成色,吃起來更咸口。
就當是在這個物質需求薄弱的大唐,吃一口這樣算不上太好的紅燒肉當是聊以慰藉。
高陽忽然道:「跑贏了第二名,現在是第幾名,稚奴先回答。」
李治嘴裡嚼著紅燒肉,一嘴肥油道:「當然是第一名了。」
聞言,孩子們又笑了起來。
李治環顧四下,嘴裡還嚼著肉,道:「不對嗎?」
高陽笑道:「跑贏了第二名,當然還是第二名了。」
李治撓了撓頭,又自我懷疑道:「對嗎?」
這種充滿了常識的故事,孩子們互相問答時總是樂此不疲地。
至於父皇的問題,什麼長子次子繼承,都拋在腦後。
寧兒看著皇子公主們笑成一片,就連太子殿下也是樂在其中,現在的太子不像以前,如今活得越來越有朝氣。
相比於魏王李泰的上進與勤勉,太子殿下雖說越發懈怠於政務,但這東宮過得更好了。
近來長安城又有了新的傳聞,說是京兆杜氏的公子杜荷掌握了造紙術,造出了很多紙張,時常在家裡嗮著,現在這些紙張在家裡已曬不下了,而是在渭南一個村里,讓那裡的村民幫忙曬紙。
奇怪的是,在這個傳聞中,杜荷杜公子卻不以此牟利,從來沒有將紙張賣給過別人。
照理說一個人擁有這麼多的紙張是需要賣出去的,或者是給別人用。
令人匪夷所思的事,還有一件,傳聞中寫了紅樓的曹先生至今沒有抓到,大理寺都快把整個長安翻遍了。
除了幾個冒名頂替的幾位「曹先生」騙吃騙喝,經過大理寺查問,這些人都不是正主。
這天,有一位老人家,騎著一頭驢,正在往長安城走著。
隨著官道上行人越來越多,這頭驢也越來越不耐煩,時常叫喚個不停。
老人家提起一根棍子在驢腦袋上敲了一下,這頭驢這才停止叫喚。
隨後這位鬚髮潔白,衣衫襤褸的老人閉著眼,意興闌珊地搖著頭哼著不知名的小調,任由前方的官兵牽著驢帶著自己走。
魏昶二十歲出頭的年紀,長相倒是粗野,不仔細看根本不知這是一個少年人,他正牽著驢,帶著孫思邈老神仙走向長安城。
在魏昶身後還跟著三兩士卒,與同行的護衛漢子。
魏昶說他在渭水河畔與東市街頭,兩次見到了太子殿下,對此原本混跡在一起的同行人都是不信的。
至於那兩個士卒給魏昶解釋,他真的見過太子,只不過是遠遠一眼,也沒什麼人相信,多半都是捏造。
兩位士卒會幫魏昶解釋,多半是被他買通了。
到了長安城前,孫思邈懶散地翻身下驢。
等這位老人家站在地上,這才發覺原來這位神醫的個子並不高,一身衣衫襤褸更像是一塊塊破布縫在一起的。
真要說特別,孫神醫身上更乾淨,鬚髮潔白如雪,眼睛明亮,就連手指縫,指甲縫都很乾淨。
「嗯……」孫思邈望著長安城撫須道:「這長安城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很快,城門口就有官吏迎了上來,太醫署的醫官甄權連忙行禮道:「孫神仙,您可算來了。」
孫思邈嘆道:「貧道當不起神仙二字。」
「我們都盼著您來。」
要是換作別的神醫,說不定當即就來長安給皇后看病情,可孫神醫不同,一直以來孫神醫都秉持在醫者面前病人不分貴賤的精神,這才一直等到灞上的瘧疾治好了,才來長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