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祿東贊的生活
李百藥道:「怎麼?不服氣嗎?那就讓你們贊普發兵,我們再打一仗如何?」
相比於桑布扎的著急,祿東贊顯得更平靜,他道:「太子殿下想讓吐蕃賠多少錢?」
李承乾苦惱道:「黃金六千斤。」
祿東贊搖頭道:「吐蕃沒有這麼多金子。」
「這不是我們的問題,大唐不會替你們考慮,是你們的問題。」
幾個禮部的官吏面面相覷,都覺得吐蕃不見得有高昌這麼富裕。
李承乾笑著道:「現在的松贊干布面對著巨大的信任危機,就像之前孤說的,先前伱們想用中原的均田制來重新分配牧民的土地,可事與願違,先前的問題還沒有解決,現在又松州戰敗。」
「只要你們交出六千斤的黃金,父皇就可以下旨,冊封松贊干布為吐蕃贊普,如此一來有了天可汗的認可,吐蕃就是大唐的附屬,松贊干布的信任危機也就解除了。」
「從此在吐蕃,誰敢不聽從松贊干布的號令,那就是忤逆天可汗的旨意。」
李承乾又道:「此戰的戰敗並不是治理上的錯誤,而是讓吐蕃的眾多部落與羊同人,吐谷渾人,泥婆羅人的信任問題,大相覺得呢?」
「換言之,松贊干布不再求娶大唐的公主,也可以拜天可汗為義父,所謂不打不相識,這難道不是一段佳話嗎?」
祿東贊扭頭不去看太子。
李承乾又道:「本來我們規劃的是以清水河與吐蕃為界,清水河以東包括多瑪河與青海都歸大唐所有,吐蕃還有一個得以安生的地方,包括先前的互市也可以得到允許,甚至我們唐人可以派出官吏,幫助你們治理吐蕃。」
就連桑布扎也不願意答應太子的條件,他咬著牙,雙手握拳,因很用力,現在還有些顫抖。
眼看雨勢就要越來越大了,李承乾揣著手道:「孤的提議一直有效,只不過唐軍會不會從青海繼續南下,也並不是一個人能夠決定的,好了……言盡於此,大相兄好好欣賞關中的秋雨。」
東宮太子再一次走到釣魚的河灘,收起了魚竿,坐上車駕離開了。
接著官吏與護送的兵馬也離開了。
桑布扎道:「沒想到東宮太子會提出這麼無禮的要求。」
祿東贊看著漫天的雨水落下,道:「他還會有更貪婪的要求,只是沒有說出來而已。」
「唐人不可信。」桑布扎看了看四下,道:「現在他們都走了,沒人看著我與大相,我們逃回去吧。」
「逃?」
祿東贊搖頭道:「因為不需要看管了。」
言罷,他走入雨中,在這個初秋季節,關中還有許多綠色,可已有了枯黃的跡象。
按照東宮太子的要求,這位吐蕃大相徒步在雨中,真的是在欣賞關中的秋雨。
官道上有些泥濘,走得久了,祿東贊的靴子上沾滿了泥濘。
他看到一個唐人的孩子戴著斗笠,在雨中奔跑著,這個孩子長得很壯實,腳步很穩健。
穿著一身粗布的衣裳,他跑入一間酒肆,而後他的父母從酒肆內走出來,給這個孩子拿下斗笠,擦去他臉上的雨水。
在責罵聲中,這個孩子被帶入了酒肆。
祿東贊路過這間酒肆的時候,聽到的不是孩子的哭泣聲,而是一群孩子的笑鬧。
也不知道走到了哪兒,祿東贊走到了一個村子,這個村子有很多很多的孩子,他們三五成群。
也有孩子淋著秋雨正在泥地里打架,炫耀著他們還不是那麼健碩的手臂,也不害怕會被秋雨淋得生病。
這一刻,祿東贊知道了太子言語中的意思,關中的雨景確實很好看。
這麼多年過去了,關中的孩子越來越多了,甚至有的人家,他們的孩子三五成群。
第二天,祿東贊就生病了,他著了風寒。
桑布扎尋到了一個大夫給大相治病。
在咸陽橋邊,與太子談話之後,朝中似乎忘記他們兩人,現在桑布扎連鴻臚寺都進不去,更尋不到唐人的醫官相助,吐蕃的大相又一次病倒了。
桑布扎只能在坊市里找了一個年邁的大夫,給大相看病。
沒有官兵看管,沒有官吏召見,也沒有人來問話。
接連好幾天,祿東贊與桑布扎就像是尋常的長安城坊民,過著與唐人一樣的生活。
桑布扎清楚,只要大相去求見太子,說是同意太子的要求,他們可以在長安過得更富裕一些,說不定還會讓他們回吐蕃。
可眼下,桑布扎賣了最後一件皮毛之後,意識到他們兩人竟然快要沒錢了,連住在驛館的錢都要不夠了。
「他們怎麼能如此對待大相。」
祿東贊病情稍稍好了一些,他坐起身道:「聽說四方館可以解決西域人的生計,那麼我們去四方館,也能找到生計。」
「四方館給的生計都是最苦最累的活,大相千萬不要去。」
「把這裡的房間退了吧,我們再尋個更廉價的地方住。」
桑布扎發現自己竟然哭了,他望著這座繁華的長安城,如此大的一座城,沒有他們的容身之地。
當天,祿東贊給驛館的夥計說了,讓他結清房錢,還能盈餘一貫錢。
四方館內,阿史那杜爾瞪著大眼吃著麵食,他是突厥人,如今在京兆府任職,雖說是個看大門的,可至少衣食無憂。
再看眼前穿著單薄的祿東贊與桑布扎,心中好奇地阿史那杜爾拉過慕容順,問道:「他是吐蕃的大相?」
慕容順被一隻大手一拎,從一張桌子被拎到另一張桌子前。
「杜爾將軍,我是西域最講信譽商人,是杜荷公子倚重的商人,更是在大唐認可的京兆府官商,焉耆國主的好兄弟,咥利失的朋友,請你對我尊敬一些。」
聽他說了一大串身份,阿史那杜爾不屑道:「你太輕了。」
慕容順悲愴地道:「我每年奔波西域與長安,如今瘦骨嶙峋,我可以吃很多的,最近胡姬太多了,杜爾將軍要嗎?」
「不要。」他擺手道:「我有孩子了。」
說來也是,阿史那杜爾的妻子與孩子就住在長安城,時不時就去祭拜過世的頡利可汗。
只有阿史那杜爾將頡利真的當親叔叔在對待。
「我問你,這個吐蕃大相來這裡做什麼?」
慕容順回道:「禮部早在兩年前定下的規矩,各國使者來長安都要說關中話。」
再看杜爾那不友好的眼神,慕容順換了個口吻解釋道:「來四方館找活做的。」
得到了答案,阿史那杜爾又把這人一腳踹開。
慕容順被踹得身體歪向一側,他又強調道:「杜爾將軍,我在西域都是享受國主待遇的,還請對我尊重一些。」
說罷,他迅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繼續吃著麵條,生怕被打。
祿東贊與桑布扎精通關中話,能夠翻譯吐蕃語,西域語,他們得到了一個編撰的活,並不用去做苦力,而是在這裡任職了一個編撰。
四方館一日給兩餐,兩人可以住在一處偏屋,屋子很雜亂,收拾一番也能住。
如此,祿東贊與桑布扎可以在長安先落腳了,離開了舒適的驛館,流落到有些簡陋的四方館。
至少這裡可以遮風蔽雨,祿東贊意識到一件事,唐人沒有他想得這麼自大。
反而,唐人是最在意知識的,他們將能夠通譯的西域人或者回鶻人留在長安,為大唐人編撰,編寫他們的水土人情。
長安城就是一個巨大的漩渦,吸引著各式各樣的人。
在四方館任職這些天,祿東贊已能夠翻閱這裡的典籍,只不過這裡的典籍多是對關外的,都是一些西域的典籍。
對祿東贊來說這個工作是枯燥的,他在這裡沒有任何的收穫。
今天,祿東贊幫著編撰一卷關於天竺的記述,得到了一筆文學館給予的賞錢,吐蕃與泥婆羅有來往,能夠前往天竺。
少年時,祿東贊與天竺人也有來往,因此天竺文字對他來說不是什麼難事。
想要明白唐人的強大,祿東贊覺得他需要融入唐人的生活中。
得了賞錢的祿東贊去了一家酒肆喝酒,現在他與桑布扎沒有穿著吐蕃的衣裳,而是穿著唐人的衣裳,說著一口流利的關中話。
秋雨只是停歇了兩天,臨近十月的時候雨水又大了一些。
李承乾站在興慶殿內,伸手從窗外摘下一片銀杏葉。
太監正冒著雨,拿著陛下的硯台走到墨池邊,將硯台洗乾淨之後,又跑回來,擦乾淨後放在陛下的桌上。
李世民拿著一張地圖,眯眼看著地圖上的細節道:「你的事忙完了。」
「還沒有。」
「朕讓漠北人離開了頡利的故地。」
李承乾回道:「看來桑布扎不是心病,孤讓禮部的人給他安排了胡姬,都被他趕走了。」
李世民依舊看著地圖道:「祿東贊現在如何了?」
「他在四方館找了個編撰的活,先住了下來。」
「他是松贊干布的大相,你讓他在四方館做個編撰?這合適嗎?」
「挺好的,他能勝任這個工作。」
李世民想起以往的種種,搖著頭放下地圖,「你比朕吝嗇多了。」
「父皇向來是寬宏大量的,兒臣小氣一些也沒人會計較。」
朝野皆知,東宮太子為人沒有陛下這般寬宏,這麼一想……讓祿東贊在四方館任職一個編撰,也能理解。
「你覺得祿東贊是個很有學識的人?」
「殺了可惜,讓他回吐蕃容易再成後患,讓他為大唐發光發熱,慢慢地不用我們改變他,他就會成為一個十分忠心的臣子。」
「年紀輕輕,用心險惡。」
「父皇謬讚了。」
聽著殿外的雨聲,李承乾坐下來詢問道:「渤海有消息送來了嗎?」
李世民揉著眉間,道:「沒有。」
「孤就知道。」
「哼。」李世民冷哼一聲。
李承乾伸手將父皇的手放在了鼻樑處,道:「多揉揉這裡與眼下,更好一些。」
李世民重新睜開眼,道:「是興慶殿太暗了。」
殿內確實很昏暗,李承乾接著道:「父皇要愛惜眼睛。」
「無妨,朕還沒老眼昏花。」
「這地圖規劃的邊界,父皇以為如何?」
重新將目光放在地圖上,李世民道:「先前你不是要以清水河為界,與松贊幹部劃地而治?怎麼現在將吐蕃囊括進去了?」
「擴張疆域嘛。」李承乾帶著和善的笑容道:「能要多少是多少,誰會嫌少?」
「以後不要說讓松贊干布拜朕為義父這種事,朕不要這種逆子。」
「父皇說的是,兒臣以後會注意的。」
「哼,被人取笑。」
李承乾招手喚來太監,吩咐道:「有取笑的人都記下來,送到東宮。」
老太監看了看陛下的神色,見陛下神色如常,他回道:「老奴這就讓人去安排。」
父子倆坐在殿內,自顧自坐著,殿內很安靜,都在等著一個消息。
興慶殿的椅子並不舒服,李承乾乾脆搬來了一把凳子,將凳子放在椅子前。
坐在椅子上,雙腳伸直擱在凳子上,能夠舒服不少。
外面的雨聲更大了,太監關上了窗戶,不讓外面的雨水打擾正在休息的陛下與太子。
還能聽到雨水不斷打在屋頂上的動靜。
良久,外面傳來了匆忙的腳步聲,而後還有幾句話語聲傳來。
李世民坐起身,看向閉眼還在休息的兒子,他邁步走到門口,親手推開興慶殿的大門。
一陣風帶著雨迎面而來,冷得讓皇帝倒吸一口涼氣。
躺在一旁的李承乾稍稍皺眉。
看到只是傳話的宮女來這裡交代了兩句話,帶來了一些羊肉與一個銅鍋,她道:「陛下,長樂公主說今天要與皇后見各家女眷,東宮沒空做飯食了,讓陛下與太子殿下先用一頓火鍋。」
沒等到想等的消息,李世民也只好點頭讓宮女進來,點好了爐子,倒上一鍋湯,火鍋就準備好了。
「用飯,別躺著了。」
「京兆府與崇文館的人能去吐蕃嗎?」
「你是在說夢話?」
李承乾突然坐起身子,「誰說支教不能去更偏遠的吐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