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清閒的人

  第235章 清閒的人

  李承乾望著漫天的雨水,看向街道上在雨中還在奔走的行人,又有戴著斗笠的路人進入城門。

  一人開口道:「聽說崇文館還在招募夫子。」

  講話的這位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穿著一身打著補丁的衣裳,眼神倒是頗有精神。

  另一人拿下擋雨的斗笠,注意到了一旁的官兵,便站在城門外,稍稍能夠擋雨的一角,低聲道:「這一次支教聽說是崇文館主持。」

  「聽說崇文館門下,光是編撰就有三五百人。」

  「是呀,但這些人多數都在為京兆府辦事,與我等無關。」

  那衣裳上帶著補丁的年輕人笑道:「也好,現在你我都被崇文館錄用了,可以留在關中了。」

  另一人問道:「你不回去了?」

  「回去之後想要再來長安就難了,等我去支教積攢一些銀錢,再回去,將親人全部帶來。」

  「這裡對你來說有這麼好?」

  他的目光看著在官道上冒雨奔走的人,眼神帶著些許亮光,道:「他們看起來更像是為了將來活著的人。」

  李承乾安靜地聽著他們帶著鄉音的話語。

  看太子殿下沉默著,李績護衛在一旁也沒有出聲。

  雨勢減弱了,等李承乾回到中書省,又見到了李恪與權萬紀。

  現在的李恪有劉仁軌這個好朋友,還有權萬紀可以倚重。

  這個時辰的中書省的人並不多,黃昏天的時候多數人都忙碌完一天的工作回去了。

  李承乾看著桌上已經堆積了不少的奏疏與文書,一邊自己動手整理著,看了眼在一旁站得筆直的李恪,言道:「恪弟,今天怎麼有閒情來這裡了?」

  李恪躬身回道:「父皇得知陝州河北縣遭了大水,讓恪前去巡視。」

  李承乾頷首道:「正好,伱路過洛陽的時候給送個信。」

  說著話,李承乾從一堆奏疏的最底下,拿出一卷書信,遞給他道:「這封書信交給御史李義府,他還在洛陽監察建設事宜。」

  李恪聽到這個名字有些熟悉,再一想才記起來,李義府就是監造河西走廊的那個人。

  李恪接過書信道:「這書信……」

  「也不是什麼調令,就是崇文館的一份考卷而已,他若答得好,就讓他兼領洛陽崇文館的主事。」

  李恪見皇兄說得這麼坦率,他也多慮地笑了笑,行禮道:「恪此番是來向皇兄告別的。」

  李承乾叮囑道:「孤還是那句話,在外不要害怕任何人,儘管去做正確的事,哪怕沒辦好回來之後……」

  「恪,明白!」

  李承乾看向站在後方的權萬紀,對方躬身行禮。

  「早些出發吧,既然是父皇的意思,不要耽誤。」

  「喏。」

  李恪腳步匆匆走出中書省。

  李承乾還在看著各縣來的文書,支教政令一出,關中十二縣與渭北以東的三十六縣,這些文書除了表態的意思,也希望得到朝中支持。

  今時不同往日了,也不是當初管著關中十二縣,而是身為陝東道大總管,管著整個陝東地界。

  李承乾蹙眉看著這四十八縣的文書,一份份批覆著,工作內容比以往更多了。

  于志寧遞上一份冊子道:「殿下,這是新製成的冊子。」

  李承乾道:「褚遂良呢?」

  「下官這就去將他帶來。」

  「原來他平日裡這麼早就回去了。」

  李承乾站起身接過于志寧遞來的冊子吩咐道:「把各縣的文書全部放在褚遂良的桌上,讓他連夜趕工,明天這個時辰前將各縣文書都批覆好,寫一份大略的註解交給孤。」

  「喏。」

  李承乾打量著這份冊子,狐疑道:「做工倒是不錯。」

  「回殿下,這是藍田縣的婦人用麻繩將紙張縫在一起,外層用皮革包裹著,也不容易讓紙張壞了。」

  這冊子的外皮包裹著皮革,手感是粗糙了一些。

  于志寧解釋道:「明日各縣還有會有送來,臣按照各縣的情況能夠提供的人力與作坊,擇優選用。」

  「有勞你了,別忘了給褚遂良帶話。」

  「喏,下官這就去。」

  如此太子離開皇城也早早下了班,李承乾拿著冊子回了宮。

  當天夜裡,于志寧來到褚遂良府上,見到人笑道:「褚侍郎可有飲酒?」

  雖說兩人都是侍郎,可彼此並不對付,常常意見相左,相處得不算太好。

  褚遂良道:「這天色還未入夜,喝什麼酒。」

  「那就好。」于志寧將殿下的吩咐說了一遍。

  聽得褚遂良頓時來了精神,他問道:「殿下當真是怎麼說的?」

  「現在就去吧,政務繁重,要是耽誤了……」

  「殿下吩咐,自不敢耽誤。」褚遂良提了提衣襟道:「下官這就去。」

  于志寧跟著他走到門前,迎面又撞見了張玄素。

  見到褚遂良昂首大步朝著朱雀門走去,見人也不打招呼,張玄素皺眉道:「他怎麼了?」

  于志寧解釋道:「太子有安排。」

  人到中年的張玄素冷哼道:「是被太子殿下器重了?」

  于志寧感慨一笑,「多半是吧。」

  「一時得志,便得意忘形,褚遂良這廝不堪大用。」

  于志寧詢問道:「準備去洛陽赴任了?」

  張玄素鄭重點頭,「明日就去赴任,還想找褚侍郎飲酒,罷了,罷了。」

  于志寧頗為理解,神色略帶惋惜道:「下官家裡還有些藏酒。」

  「甚好。」張玄素拉住他的手腕,著急道:「速速去你府上,老夫此行赴任,不知何時才能再回來。」

  於前隋大業年間入仕的張玄素年有四十,是朝中為人較為豪爽的文官,但也是一個固執的。

  當年張玄素一直以隋臣自居,為人忠直,隋末亂世時竇建德幾次勸他投效,這人也屢不受封。

  再後來竇建德兵敗,此後張玄素也就投效了當年的秦王,也就是現在的陛下。

  這個過程其實並不順利的,那時候的秦王善待前隋重臣,尊敬這樣的名士,並且始終如一。

  于志寧訕訕一笑,領著他道:「明日就要赴任,今晚切莫宿醉了。」

  張玄素神色嚴肅地點頭。

  翌日,天剛亮的時候,張玄素頂著宿醉又昏沉的腦袋匆匆坐上了車駕,前往洛陽赴任。

  而在今天的早朝上,神色萎靡的還有褚遂良,他是一晚沒睡,一直在處理各縣的文書,站在朝堂上,沒了往日的神采奕奕,死魚一般的雙眼目視前方。

  直到太子殿下走入大殿,褚遂良的目光有了些許亮光,目光跟隨著太子殿下移動。

  今天的早朝有許多事要說,一來是陝州的水患,二來是長安城的修繕事宜,還有支教的準備工作。

  下了早朝之後,李承乾便徑直回到了寧靜的東宮。

  近來皇帝很忙,比如說東宮太子支教之策,陛下已接連看了好幾天了。

  李承乾回到東宮用午飯,李麗質正在崇文殿前給小武與徐慧講課,這兩個弟子給她練練手正合適。

  既是師徒,也是東陽與麗質的好朋友。

  東陽坐在廚房邊,拿著藥經正在看著,那頭小鹿便臥在主人身邊,閉著眼,它的耳朵偶爾還會晃動兩下。

  「有些時日沒見到孫神醫了。」

  聽皇兄問話,東陽放下手中的藥經回道:「孫神醫也去陝州了,大水之後可能會有大疫,他老人家說要去看看。」

  李承乾拿著少府監做出來的小滑輪反覆打量著,點頭道:「孫神醫還是那位孫神醫吶,果然還是留不住他老人家。」

  東陽道:「他老人家說會回長安的。」

  本來是想將孫神醫留下的,東陽跟著他學醫有三年了,將藥經都傳給了東陽。

  現在爺爺與母后的病情也沒什麼大礙了。

  李承乾將小輪子扣在尺子間的開合處,試著推動輪子,看著刻度移動,一個簡單的遊標卡尺終於有點模樣了。

  在製造生產中,尺子是十分重要的生產工具,精細的尺子是製造業走入精細化的過程中,不可或缺的工具之一。

  李承乾走到東宮的庫房中,打開幾個箱子,找出了幾顆明珠。

  也不知道是誰送給東宮的,大概是十七歲那年的時候,宗室中人送的。

  遊標卡尺的構造很簡單,沒有儀錶盤,只能測量到毫米。

  試著用遊標卡尺的尖端夾住明珠,測量著直徑的尺寸。

  再用直尺對照,李承乾看著兩把尺子的刻度,從卡尺間拉出一條細長的木屑,沉著臉不語。

  好奇來看皇兄舉動的李治與李慎,也在觀察著,見皇兄蹙眉不語,他們兩兄弟也皺眉思量著。

  李承乾揣著手坐正,道:「你們不去找狄仁傑玩?」

  李治的目光從尺子上收回來,道:「狄仁傑不在京兆府,跟他爹又出去了。」

  李慎道:「皇兄這是尺子嗎?」

  「嗯,送你了。」

  「當真?」

  「不要算了。」

  李慎連忙從桌上拿起這把簡陋的遊標卡尺,他欣喜道:「皇兄造出來的東西一定有用。」

  李承乾將明珠收了起來,放入庫房的箱子中,再將箱子上鎖,把庫房的門關好之後。

  這個卡尺是個失敗品,再好的木料都會出現磨損,打消了先前只用導軌用鐵製,眼下來看必須要全鐵造才行。

  人清閒無事可做的時候,總會做一些吃力不討好的事。

  所以才會想著造尺子,好難呀。

  見太子殿下走來,寧兒放下醃著蘿蔔的罈子道:「小福醃了許多蘿蔔,殿下要不要嘗嘗。」

  「你說孤最近是不是太清閒了。」又覺得多此一問,李承乾不等她回話,揣著手走出了東宮。

  大抵就是如此,那些造福後世的寶貝出世之前,都應該是挺難的。

  以往這個季節的朝中是很清閒的,近年來朝中越來越忙,昨晚褚遂良通宵達旦,到了今天晌午時分,才將四十八個縣的所有文書都整理好。

  等李承乾看到褚遂良的記錄。

  不得不說褚遂良的行書確實很好看,在這麼疲憊的狀態下,都比尋常人寫得工整,人與人果然不能比。

  看了看他的神色,李承乾道:「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還要來當值,不要耽誤了。」

  「臣告退。」褚遂良儘管疲憊,回話還是中氣十足的。

  于志寧總算是看出了太子殿下用意,有些繁重的工作總是需要有人做,褚遂良這樣的人最合適了。

  他又遞上一份卷宗道:「太子殿下,這是各縣的呈報,臣看過了不論是工坊用地,還是人力安排,藍田縣是最好的。」

  「這些事你安排好之後擬好章程再遞上來就好。」

  于志寧笑著道:「今天張玄素去洛陽赴任了,昨晚他與下官飲酒,幾次叮囑他莫要多喝,還是喝了個宿醉。」

  李承乾吩咐道:「等崇文館今年確定了支教人選,來年就可以動身,每個夫子拿十卷冊子用於教學。」

  「今年入冬後都可以辦好。」

  「過兩天就休沐了,你也早點睡去吧。」

  于志寧躬身施禮,這才離開中書省。

  關中入冬的霜降時節剛剛結束,迎來了立冬,朝中便休沐了。

  侯君集在家中禁足一個月之後,又得到了陛下的召見,留下了這位大將軍陳國公的勳爵,撤走了兵權之後,也就成了一個閒散人。

  李孝恭站在承天門外,瞻仰著天空。

  見了陛下後,侯君集也走到承天門外,也抬頭看了看天,問道:「今年怎還未下雪?」

  李孝恭道:「李道長說明天多半會有雪。」

  侯君集沉聲道:「聽說李道長瘋了?」

  「沒瘋。」李孝恭跟著他的腳步走著,又道:「近來李道長時常閉關,聽說欽天監的牆壁上畫滿了星圖,這是大徹大悟的前兆,只不過在外人看來,是瘋了。」

  「老夫還去看望過他,他還能教授晉陽公主觀星與數術。」

  侯君集的腳步很沉,繼續走著。

  李孝恭像是一隻蒼蠅,在一旁喋喋不休說著閒話。

  就這麼一直走到朱雀大街上,李孝恭還在喋喋不休。

  平康坊後門,這裡有不少民壯正在修繕溝渠,每到下雨天這裡的街巷就會被淹。

  在此地勞作的不是別人,正是當初一起出征西域的同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