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從來就不為自己

  第157章 從來就不為自己

  「慎弟,你是何意思?」

  李慎又歡快地跑開。

  李承乾繼續看著手中的文書,坐在東宮殿前。

  李麗質搬著凳子坐過來,道:「我來幫皇兄批閱奏章。」

  長樂公主一直都是太子殿下的好幫手,時常幫著處理東宮的奏章。

  這在東宮是一件很尋常的事,可放在外人眼中,得知他們的奏章可能是長樂公主批覆的,或許會被嚇到吧。

  李麗質看著兵部的奏疏,小聲道:「兵部說李義府安排了六千個吐谷渾人做苦力,如今每天開銷高達六百錢。」

  李承乾道:「給兵部回復,就說讓李義府將近日開銷帳目全部送來,他離開長安之時孤囑咐過的,他手裡帳目是在的。」

  「嗯。」李麗質點頭做好批註。

  東陽遠遠地看著,對剛坐下來的李治道:「皇兄是個很可怕的人吧。」

  李治氣餒道:「皇兄要吃了鴨子。」

  東陽笑道:「皇兄能一邊與姐姐說話,還能一邊處理自己的奏章,一心二用的本領真厲害。」

  半月之後,長安城內的崇文館終於落成了。

  長安的二月天,天氣乍暖,晝夜溫差大。

  下了早朝,李承乾帶著李治與李慎離開了皇宮,走向了崇文館。

  現在的崇文館由溫彥博老先生直領,主簿顏勤禮,編撰狄知遜,眼下只有這麼三個人。

  雖說眼前人很少,崇文館剛剛建成,也不見得會有很多讀書人來投效。

  但李承乾並不著急,因為有了一個人才篩選的所在,只要慢慢發展,肯定會越來越好的。

  今天是崇文館正式落成的第一天。

  李承乾帶著兩個弟弟,還有薛萬備帶領的一隊護衛,走到崇文館門口。

  李治與李慎好奇地打量著四下,與預想的不同,這裡沒什麼人走動,而且屋子也很小。

  工部侍郎徐孝德剛完成了最後的檢查,還要等著太子殿下看過才行,如果有不合適的地方,還要拆了重建。

  顏勤禮早就等在門外了,「太子殿下請進吧。」

  李承乾揣著手走入崇文館,本就是坐落在京兆府的後院,因此這裡的建設一切都顯得有些擁擠。

  溫彥博老先生從上座起身,作揖道:「太子殿下。」

  「老先生並不用多禮。」

  狄知遜與狄仁傑也是作揖行禮。

  而後聽了太子殿下說了不用多禮,狄仁傑就坐上一旁的椅子,晃著雙腿。

  只是孩子的目光移動時,也注意到了兩道目光。

  這兩道目光,分別來自晉王李治與紀王李慎。

  見皇兄還在與老先生講著話,李治雙手背負,昂首問道:「你是誰呀。」

  「小子并州狄仁傑。」

  「并州?」李治又問道:「并州是什麼地方?」

  狄仁傑又道:「并州是小子的家鄉。」

  面對狄仁傑的謙遜有禮,反倒讓李治的趾高氣昂有些不自在。

  李慎好奇道:「狄仁傑?為何取這麼一個名字?」

  狄仁傑的小胖臉凝重道:「小子聽家父說過,不過聽完就忘了。」

  「哈哈哈。」李治朗聲笑道:「皇兄說的話,我也時常會忘。」

  如此一笑,三個孩子很快就聊在了一起。

  與老先生說話間,李承乾餘光看向三個孩子,李治竟然在教狄仁傑如何畫立方體。

  孩子總是需要朋友的,如果他能夠與狄仁傑相處得好也就放心了。

  要是相處不好,大不了以後把他丟到軍中去歷練幾年。

  溫彥博看完了手中的文章,低聲道:「這裡都是關於關中治理的方略,卻沒有思辨的文章。」

  「老先生是覺得思辨很重要嗎?」

  見老先生撫須沒有回話,溫彥博道:「殿下想要更多的門生,就需要有這等思辨的文章,況且沒有上好的文章才學是吸引不到門生的。」

  李承乾揣著手,道:「孤應該招攬更有學識的門生,對嗎?」

  顏勤禮挽著右手的袖子,右手執筆在一張紙上寫下「士族」二字。

  溫彥博道:「殿下建設了崇文館,經營得好可以得到士族的支持。」

  李承乾也拿起顏勤禮擱下的筆,在紙上寫下「鄉民」二字。

  如此,顏勤禮的神色凝重了不少,問道:「殿下這是何意?」

  李承乾嘆道:「這個崇文館建設是孤的老師,也就是房相提議的,父皇允許的,可是孤從來不與士族子弟來往。」

  溫彥博深吸一口氣,再問道:「老夫既然總領崇文館,那定然會讓崇文館眾人聽從太子殿下號令。」

  「孤知道,老先生也希望早日東征。」

  溫彥博欣慰點頭。

  李承乾接著道:「士族子弟往往有家族所系,他們的身份很複雜背景更複雜,或者是她們的母系一脈,又或者是母系的姊妹一脈多少都有聯繫,雖說士族是現成的,招攬士族能夠減少很多的時間成本。」

  「但他們那些人不是孤想要的。」李承乾又把手往袖子裡揣了揣,道:「孤眼下不想被他們左右,在這天下萬萬千千的人中,士族只是很小一部分人,但這個世上的絕大部分人,都是在鄉野里淳樸的農民。」

  「換言之,這萬千的淳樸鄉民,才是孤想要的,古往今來一次次的實踐都在史書上記錄著,士族作為一個時代的精英集體,他們對讀書人的壟斷,恰恰是一種桎梏。」

  溫彥博悶聲一嘆,出氣時候嘴邊的鬍鬚也跟著動了。

  李承乾緩緩道:「老先生,這都是孤的一己之見。」

  溫彥博撫須再看眼前的文章,沉默不語。

  這個時候,李治走來說道:「這位老先生,皇兄說得不錯,生產的主體從來不是士族,所謂精英也不過是想要脫離生產的那些人,他們為了脫產會不斷吞併田地的。」

  見到皇兄嚴肅的目光,李治訕訕一笑,道:「弟弟這就去接著去玩,不叨擾皇兄。」

  言罷,他快步跑開。

  溫彥博低聲道:「晉王殿下還不滿十歲,就已有這種見地了嗎?」

  李承乾道:「老先生見笑了,孤的弟弟只是隨口一說,您莫要放在心上。」

  溫彥博低聲道:「殿下對世家士族是如何看待的,能與老朽說嗎?」

  李承乾又道:「目前為止,孤對他們的了解並不多。」

  見這個太子慚愧一笑,狄知遜也愣愣地跟著一笑。

  顏勤禮道:「這是京兆府給的地圖,崇文館需要在關中各縣開闢學舍,並且通過講學來吸引關中鄉民?」

  李承乾道:「孤確實是這麼想的,就做這兩件事,腳踏實地,一步步地走。」

  溫彥博嘆道:「老朽會與府尹商談的,但殿下捨棄士族,而選擇鄉民,少見一朝太子會這麼做。」

  「以後,有勞老先生。」

  「殿下不用與老朽客氣。」

  李承乾又看著一旁正在與狄仁傑說著悄悄話的李治與李慎,道:「回去了。」

  「皇兄,這就走了?」

  「嗯,如果以後還想來,可以自己出來玩。」

  兩個弟弟聽到這話,眉開眼笑地跟上皇兄的腳步。

  孩子的需求是很簡單,只要有了夥伴,他的童年就正式開始了。

  不過東宮的孩子很特殊,他們所學所聽的與其他孩子都不同,他們的認知能力比這個時代的孩子還要高出一大截。

  李承乾道:「稚奴,慎兒。」

  兩個弟弟抬頭看著皇兄。

  「往後孤還會加深東宮的課程,要是學不好,就不用出來玩了。」

  李治如今有了十足的動力,為了出來玩,他不會再倦怠學業了。

  李慎道:「皇兄放心,弟弟一定好好學。」

  翌日,尚書左僕射與右僕射是不上朝的,現在的李靖大將軍雖說還會來朝中走動,但不參與朝政,尚書左僕射溫彥博老先生也是一樣。

  尚書省是朝中空置的,許多與尚書省有關的官職,也都是虛銜,只領受俸祿,沒有具體的職權。

  自從父皇登基以來,尚書省便是這樣。

  李承乾看著朝堂,眾人又在為了派誰去監理河西走廊的工事而爭吵不休。

  昨天李義府向朝中遞交了河西走廊建設的近況,敦煌郡已建設好了,原本的敦煌郡已經廢棄多年,但修建之後,依舊是一個可以收容數萬人的城郡,許多散落在外的民戶,也都遷入了敦煌郡。

  一開始河西走廊的工事沒什麼關注,但眼下來看,李義府在河西走廊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

  朝中眾人都覺得需要有人去監理工事。

  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三方爭論不休。

  李世民看這場爭論起因的始作俑者,也就是當今太子,這小子最近很少在朝堂上講話。

  凡事都擺出了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他是一心建設關中了,可看最近的東宮起居注,這個太子平日裡很清閒,清閒得可以與李衛公下棋一整天。

  李世民側目看著兒子,越看越不爽利。

  總覺得這個兒子肚子裡有貨,可他又不想說出來。

  「去年開春,李義府科舉及第入仕,朕聽聞是太子派出李義府前往河西走廊修建河西四郡。」

  殿內又安靜了下來,眾人紛紛看向他太子。

  李承乾呼吸平順,緩緩睜開眼,道:「父皇,兒臣只是讓他去河西走廊建設,至於往後的事,兒臣從未對他吩咐過。」

  李世民沉聲道:「太子行事應該有始有終才對。」

  「父皇說的是。」

  「那太子覺得河西走廊的工事該如何安排?」

  「兒臣以為由父皇來選擇監理人選最合適,修建河西走廊的事兒臣的主張,李義府又是兒臣派出去的,礙於立場,兒臣應該避嫌才是。」

  朝臣紛紛信服,監察御史馬周道:「太子殿下所言極是,陛下!派去河西走廊的監理不能與太子有聯繫。」

  本就是太子主張的工事,自己修自己監理,這成了什麼事?

  況且朝中還拿出了五萬貫,那都是朝中的錢。

  見兒子又走回了他自己的位置,李世民沉聲道:「御史台,刑部,兵部,大理寺,中書省各指派一人。」

  「臣等領命。」

  言罷,看李承乾依舊是一副雷打不動的作派。

  李世民起聲道:「玄齡,輔機來甘露殿議事,退朝。」

  群臣紛紛行禮,退出太極殿。

  午時,甘露殿,今天的陛下心情很不好,正在擦拭著一把橫刀,橫刀的刀面很亮,白色的布巾擦拭而過,能夠見到陛下冷峻的眼神。

  房玄齡與長孫無忌走入朝堂。

  李世民這才將手中的橫刀放下,「承乾近來很少參與政事?」

  「回陛下,太子將朝中的錢糧調度之事交給了于志寧去批覆,而太子也會過目的。」

  聽著房玄齡的話,李世民又問道:「朕聽說崇文館落成了。」

  長孫無忌道:「回陛下,臣聽聞崇文館不會招收外人,目前為止只有溫彥博與顏勤禮,還有狄知遜三人,聽說許敬宗還身兼崇文館編撰。」

  「朕還以為他身為太子會給予仕途許諾,招攬許多名仕。」

  房玄齡道:「陛下,自建設崇文館以來,太子從未有過這種想法。」

  李世民忽然一笑,道:「到底是你玄齡教導得好。」

  就算是朝中任用官吏,陛下也有意無意地避開某些背景的人。

  房玄齡行禮道:「太子殿下向來獨來獨往,好在殿下為人開朗,並不在意外人的言論。」

  長孫無忌補充道:「陛下,這兩年以來不論是京兆府或者是新建的崇文館,太子殿下從未有過動用手中的官吏,來為自己取樂,京兆府也從未單獨為太子做過事。」

  「好。」李世民點頭,道:「伱們兩個一個是太子的老師,一個是太子的舅舅,口口聲聲都說太子的所作所為都不是為了他自己。」

  事實就是如此,自從太子執掌京兆府,除了名聲差了一些,也令關中各縣聞之色變。

  自始至終,太子都未利用京兆府,給東宮辦什麼私事。

  就算陛下帶著數落的語氣,房玄齡與長孫無忌都低著頭,面帶笑容。

  李世民竟有些失落,失落的是太子的能力越來越成熟了。

  「朕許久沒有與你們共飲了,還留有一些葡萄釀,共飲之。」

  「謝陛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