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夕死可矣

  第104章 夕死可矣

  太液池邊,李承乾看著一群工匠夯實地基,準備木料,一共一百三十五人給父皇建設別苑。

  「徐侍郎,以往工部的工匠是怎麼算工錢的。」

  聞言,徐曉德連忙上前躬身道:「尋常工匠一天六十錢,有經驗的老工匠一天一百錢。」

  他翻著帳目一邊道:「現在有老工匠七人……」

  「行了。」李承乾打斷他的話,沿著太液池邊走著,低聲道:「當初讓你在工部做事,是孤安排的,沒經過你的意見,你工部覺得如何?可還適應?」

  徐孝德道:「臣能適應。」

  李承乾揣著手,走回玄武門又叮囑道:「這半年來孤看過工部的帳目,發現這兩年工部所耗銀錢頗多,孤與父皇向來是節儉的,伱覺得誰在如此耗費錢財?」

  徐孝德欲言又止,他作揖道:「臣也看過工部的帳目,閻大匠說臣在工部任職侍郎就是為了管帳目。」

  李承乾頷首。

  「說起近來工部所用銀錢……」徐孝德欲言又止,工部這兩年花錢確實多,可這個「花錢」的罪魁禍首不是別人,就是當今太子的父皇,當今陛下呀。

  「你怎麼又不說了?」

  徐孝德又作揖道:「臣在工部一定會看好帳目的。」

  李承乾望著玄武門嘆道:「光是看好帳目還不夠呀。」

  「以後,工部但凡有所用錢用工匠的時候,臣一定稟報太子殿下。」

  「嗯。」李承乾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辛苦你了。」

  徐孝德連忙行禮,目送太子走入玄武門。

  殿下安排是有深意的,徐孝德莫名感覺手中的帳目很重,很重很重……

  朝中各部運作終於順暢了,朝中眾人也因此長出了一口氣,吏部的官吏得到了補充,除了給朝中各部補充,還替換各地的官吏,將一些不識字或是辦事能力不行的官吏給換下去。

  今天難得清閒,長孫無忌得了空便去看望舅父。

  高士廉搖著手中的蒲扇,看著手中的書卷,低聲道:「高林呢?老朽不是說過,你輔機若來了,來一次趕走一次。」

  長孫無忌道:「舅父,高林正在採買米麵。」

  高士廉氣餒道:「老朽忘了,他出門了,在這裡你不用這麼多虛禮,又趕不走你,你自便吧。」

  「舅父……」

  高士廉緩緩道:「太子殿下與陛下吵了一架?」

  長孫無忌站在一旁頷首。

  高士廉翻過一頁,繼續看著書,道:「老朽就知道,你除了周旋還是周旋,你根本不敢支持太子去頂撞陛下。」

  長孫無忌擦了擦額頭的細汗,在一旁坐下來,道:「外甥怎敢……」

  高士廉冷哼道:「沒出息。」

  「從小到大,外甥在舅父眼裡就是沒出息的。」

  「現在還是這麼沒出息的。」

  「讓舅父失望了。」

  高士廉氣餒地側臥著,想罵他又罵不出口了,緩緩道:「罵一個沒出息的外甥,真是多餘,罵了這麼多年也沒用,累了。」

  長孫無忌端坐在一旁。

  「觀音婢的身體如何了?」

  說起妹妹的身體狀況,長孫無忌連忙道:「孫神醫說頗有好轉。」

  「要不是太子殿下千方百計留住了孫神醫,你妹妹的身體該如何是好。」高士廉不悅道:「你就不知好歹吧。」

  長孫無忌低著頭沒有言語。

  這個外甥對皇帝太忠心了,忠心得甚至有些盲從。

  高士廉低聲道:「雖說當皇帝的都不是什麼好人,至少太子殿下把長孫家真的當長輩看待。」

  「舅爺說的是。」

  高士廉又問道:「近來如何?」

  長孫無忌回道:「陛下給東宮解除了禁足,朝中各部也都安心了。」

  「嗯。」

  高士廉緩緩點頭。

  「科舉揭榜後朝中官吏都有了補充,而且給各地的官吏作了一些替換……」

  「老朽沒問你這些。」

  話語被打斷,長孫無忌又道:「只要太子殿下掌管錢糧調度,支持互市,東宮不涉及吏部的事,或者別的事,外甥便放心,若是太子殿下牽連的事越來越多,那外甥就會很煩。」

  高士廉道:「你煩什麼?」

  「外甥煩的不是太子殿下,而是陛下與太子殿下之間,他們父子要是再起爭執便會煩。」

  高士廉輕蔑一笑。

  長孫無忌低著頭,又道:「讓舅父見笑了。」

  說話間,長孫無忌又看到了一個算盤,蹙眉道:「這是……」

  高士廉解釋道:「東宮送來的,老朽也不知此物要如何使用,便掛在了牆上。」

  「沒想到太子還將算盤送給你舅父。」

  高士廉道:「怎麼?太子殿下沒有送給你?」

  長孫無忌看著算盤,失落地一聲嘆息。

  涇陽,一大群婦人坐在作坊前,她們將茶葉裝入一個個的布袋中,每個布袋裝三兩茶葉。

  許敬宗道:「杜荷公子,現在西域人都在打聽肥皂,他們都要買肥皂我們不賣嗎?」

  杜荷放下手中的算盤,低聲道:「今年關中的肥皂又到了旺季,關中還不夠賣的,先將這些茶葉賣出去吧。」

  許敬宗又強調道:「可西域人都要買肥皂,他們甚至願意先付錢。」

  杜荷嘆道:「那又如何?肥皂一定要先滿足關中需求。」

  許敬宗不解道:「這是太子殿下要求的?」

  「嗯。」杜荷緩緩點頭,接著道:「錢就在他們手中,又不會消失,而肥皂掌握在我們手中,我們想賣多少都是我們說了算,千萬不要被金錢左右了。」

  商人都是被金錢左右的,而杜荷想要成為一個不被金錢左右的商人。

  他接著道:「肥皂也不是他們有錢就能買的,不要竭澤而漁,許縣丞須知當你賣給高昌王子一萬塊肥皂,對我們來說是一種莫大的損失,還請許縣丞傳話出去。」

  許敬宗不解道:「高昌王子買了一萬塊肥皂,為何對我們來說是一種莫大的損失?」

  杜荷頷首道:「沒錯,對西域人對涇陽作坊來說,都是一種莫大的損失,因為高昌王子一個人就吃完了整個西域的一年的肥皂份額。」

  「份額?」

  涇陽經商理念一直都是很超前的,因為杜荷的賺錢速度非常快。

  當西域人都在拿著錢要買肥皂的時候,涇陽反而不賣了。

  上官儀腳步匆匆而來,問道:「那我們現在賣什麼?」

  杜荷神色平靜道:「慕容順休息好了嗎?」

  「昨天剛回來,現在還睡著。」

  「告訴他,明天帶著這些茶葉送去突厥,賣給突厥人。」

  「可是突厥人沒有錢,他們都是用羊群換肥皂的。」

  「無妨,那就用突厥的戰馬來換茶葉。」杜荷又吩咐道:「茶葉一共有三份,一份給漠北,一份給突厥,另一份給吐蕃人。」

  上官儀又問道:「西域人呢?」

  杜荷蹙眉道:「不作考慮。」

  有時候杜荷公子的決定,並不用多問,因這些決定並不是他自己的想法,而是東宮太子的安排。

  整個涇陽,種什麼作物,做什麼事,要怎麼安排買賣也都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因此上官儀覺得許敬宗這種不斷問杜荷,為何,為何又為何?

  這種事情是沒有意思。

  哪怕太子殿下一句話讓整個涇陽的財富化為烏有。

  杜荷也會照辦,因這裡的一切也都是在太子殿下的一句話而建立起來。

  成也是太子殿下,敗也是太子的一句話。

  整個涇陽,所有人的命運都在太子的手中。

  如果說現在長安的人都知道,太子殿下與當今陛下是不和睦的,甚至幾天前,太子與陛下大吵了一架。

  可在涇陽,這裡就是太子殿下一個人說了算的地方。

  聽完了杜荷的吩咐,上官儀見到許敬宗正在與應公說著話,一間小屋內,許縣丞正在向應公抱怨著。

  「你說這杜荷公子到底在想什麼,他難道放著這麼多肥皂留著囤灰嗎!」

  武士彠坐在屋內,正聞著茶香,女兒小武就坐在裡屋,正在學著寫字。

  聽完許敬宗的一陣抱怨,武士彠放下手中的茶碗,道:「老夫不參與涇陽經營你說的這麼多,也不是老夫能夠左右的。」

  許敬宗氣餒道:「杜荷公子寧可將茶葉賣給吐蕃人,也不願意賣給西域人。」

  武士彠笑著道:「許縣丞,涇陽的圖謀不是為了賺取眼前的銀錢,那就說明一定有更大的圖謀。」

  「更大的圖謀?」許敬宗揮袖道:「不就是做個經營,買來賣去的事,有什麼好圖謀的。」

  武士彠緩緩道:「長袖善舞,多錢的人一定善賈。」

  「應公言外之意是什麼?」

  武士彠低聲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既然眼前的利益沒必要去爭取,那就有更大的圖謀。」

  許敬宗還是不解地嘖舌。

  武士彠又笑了,接著道:「許縣丞是縣丞,太子殿下只是讓你建設涇陽,可從未說過讓你參與肥皂經營,現在太子要主持互市,所圖謀一定是更大的利益,許縣丞坐好自己的位置,辦好你自己的事。」

  許敬宗氣餒一嘆,只能快步離開。

  等客人走了,小武這才從裡屋走出來,十歲的她嬉笑著道:「爹爹,這個許敬宗好笨。」

  武士彠撫須道:「你要稱呼他許縣丞。」

  小武又道:「爹爹,我們什麼時候去長安?」

  武士彠道:「你又想著去見徐慧了?」

  「爹爹!」

  看女兒央求的樣子,武士彠犯難道:「等忙完涇陽這些事就回長安去走走,為父還要去見見太上皇,聽說他老人家戒酒了。」

  小武重重點頭道:「好,爹爹要說話算話。」

  武士彠撫須笑著,「當爹爹的何時說話不算話了?」

  應國公在涇陽這半年,參與涇陽經營,將原本并州的許多商人舊故都介紹給了杜荷。

  因此現在杜荷的絕大部分的人脈也都是當年并州的人脈。

  這些資源都成了杜荷開拓生意的基礎。

  在涇陽忙了三天,武士彠便動身去長安了。

  一駕馬車緩緩到了長安城前停下,武士彠先去見徐孝德,如今徐孝德任職工部侍郎,正在為陛下營造避暑的別苑。

  因此,此番前來走了空沒有見到徐孝德,便將女兒先交給了徐孝德的夫人照顧著,小武還有徐慧能夠陪著玩鬧。

  他也放心了,便快步去了皇宮。

  東宮,李承乾吃著胡瓜,看著皇叔送來的文章。

  李道宗站在一旁道:「這個裴縣尉到了渭南縣之後,也沒有大動干戈,殿下交給他的三年計劃,此人多半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李承乾道:「若裴守約不是這塊料,以後想個辦法入軍。」

  「入軍?」李道宗越發不解了,道:「此人是科舉入仕的文人。」

  直到現在,在李承乾的認知中什麼人在什麼樣的位置上,多半是合適。

  也就有了要在涇陽種葡萄,在後世涇陽是一個種葡萄的好地方。

  那麼裴行儉在後世會成為大唐舉足輕重的將領,放在現在也應該正確的。

  直到現在李承乾也想不明白,自己的估算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這個裴行儉為什麼會是一個文人?

  是文人也就算了,他的文人水平怎麼這麼差,就連科舉也只是堪堪及第。

  還有李義府,也是如此。

  這種從後世來的認知,讓李承乾有一種不踏實的感覺。

  比如說這樣的人應該會是辦事的能手,因此這種方面的認知,從許敬宗與上官儀身上已經驗證過一遍了。

  這是可行的,但眼下來看……

  李承乾開始對這種認知的套用有些迷茫了,難道說真是自己誤會了?

  「裴守約若是當不好縣尉,那就將他放到河西走廊,給孤戍守邊關去。」

  李道宗小聲道:「這不好吧。」

  李承乾道:「有什麼不好的?」

  李道宗擠眉弄眼,「殿下,有點過分了,這應該是趙國公這個吏部尚書的事,官吏升遷與東宮無關。」

  咬了一口胡瓜,李承乾輕描淡寫道:「吏部尚書是孤的舅舅。」

  「就算是趙國公可以應允,房相也不見得會放任殿下的。」

  「房相是孤的老師。」

  李道宗還想再反駁,又找不到理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