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極目天下正當年

  長江水的雄渾,洞庭湖的開闊,九嶷山的神秘,金陵城的古樸,所謂「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果然不錯。

  此時的李白依然有著敏捷的文思與天馬行空的想像,但下筆氣象卻遠遠大於之前那個偏安一隅的蜀中少年。

  一

  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

  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望廬山瀑布》

  李白瀟灑的性格和他對山水的熱愛,使他對華夏風物的感情更加深厚。

  他經江夏,一路來到了廬山(在今江西省九江市)。只一眼,他便愛上了這座秀麗的山峰。自古以來就有「廬山之美在山南,山南之美數秀峰」的說法,登廬山山南的「秀峰」,自然就是為瞭望一望這大氣磅礴又清爽溫婉的「廬山瀑布」。

  一千三百年前的那一天,李白領略了這一奇美的景色,並吟唱出流傳至今的千古名句。廬山一夜,李白醉了,醉給了青山綠水,醉給了鳥語花香,醉給了燦爛星河,醉給了瀑布廬山。坐於瀑布前,他明白了自己的夢,踏上了追夢的道路。

  離開了廬山,李白乘舟順流而下,一路上水借風勢,風助水流,不過三日左右的行程,小城當塗便出現在了眼前。

  當塗雖小,沒有整日裡走街串巷、沿街叫賣的小販,也沒有日夜不息、車水馬龍的街道,但卻擁有厚重的歷史氣息,讓每個了解它的人靠近時都不由得肅然起敬。

  相傳上古時禹曾大會諸侯的塗山,便是在這小城當塗,秦始皇東巡會稽也是選在這當塗繼續跨江而上。而最廣為人知的,當屬當塗對岸的和州烏江,那裡便是吟出「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的西楚霸王項羽的殞命之處。

  白駒過隙,時光易逝,那些千百年前的雄渾與悲壯都化作了當塗這個小鎮裡的塵與土,當李白作為一名過客,流連在小鎮的街巷之間時,仍然能聽到老人們向他們的孫子孫女說起當年的那些故事。時光能抹去很多痕跡,那些偉人們都早已故去,但他們在人們心中留下的烙印卻一代代綿延下去,越印越深。

  離開當塗,不遠處便是金陵了。金陵是六朝古都,它有過很多名字,包括建業、建康等等,但人們還是最願意稱它為金陵。相傳楚懷王的父親楚威王在兼併江東一帶後,曾經登高遙望,只見後來被稱為金陵的地方隱隱有王者之氣,便在那裡埋下金子來鎮守它,並在當地設立了金陵驛,因此才有了後來的稱呼。

  金陵曾是多少文人詩里、夢裡的地方啊,城東有鐘山,如一條巨龍盤臥;城西則有石頭城,仿佛猛虎蹲踞;玄武湖煙波縹緲,在城北的青山綠水中若隱若現;城南更有輕歌曼舞、絲弦聲終日不絕的秦淮河。滾滾長江水在這裡匯集了眾多支流,浩浩湯湯如萬馬奔騰朝著大海絕塵而去。金陵這塊寶地如稀世明珠在它們的簇擁之下,綻放出熠熠光輝。

  李白初到金陵,看到這莽莽蒼蒼的帝王之州是多麼激動啊!他多想趕快登上鐘山之巔,在那雲海深處引頸高歌;又多想乘著畫舫一游秦淮河,聽一聽那低軟糯甜的吳儂軟語。然而,他還不能去,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這一路行來,李白在酒館茶肆間聽到人們談論最多的就是即將要舉行的封禪大典,如今四方已定,國運昌隆,百姓安居樂業,是到了該正式祭拜天地的時候了。對於李白來說,封禪大典更像是一場盛會,因為皇帝專門下了一道詔令,命各州府擇選文武人才、孝廉子弟前往舉行封禪大典的泰山腳下見證和記錄這一隆重的時刻。這不正是一次千載難逢的良機嗎?

  確認了封禪的消息後,李白回到自己居住的客棧,打開自己雖然不大卻滿滿都是「行卷」的背囊,細細地甄選起來,他清楚地明白自己需要挑出幾篇出類拔萃的作品,把它們作為自己的第一塊敲門磚,敲開那通往仕途的大門。

  思慮良久,李白選擇把《大鵬賦》放在自己的「行卷」之首,多少年來,那昂首展翅翱翔於白雲深處的大鵬一直是他內心深處最渴求的夢想。

  自幼年時代起,李白便有一個只屬於自己的幻想世界,這個充滿奇思妙想的少年在自己的世界裡縱橫四海、盡情揮灑。那裡的山蒼莽而巍峨,茂密的樹叢間散發著神秘的氣息,仿佛有上古的神祇行走其中。那裡的水靈動而幽深,看似平靜的湖面總是忽然間閃現細細的漣漪,讓人不禁猜測是否有蛟龍出沒其間。一切不可能在李白的世界裡都變得皆有可能。這奇幻世界裡面鍾靈毓秀的山山水水,讓李白沉醉其間,而他更希望有人能與他一起分享。

  封禪大典近在眼前,金陵城裡的大小官員們忙得不亦樂乎。文武孝弟雖然只是在泰山腳下觀禮,但那可是直接面聖的良機啊。尋常寒門子弟走科舉之路,過五關斬六將才能走到金鑾殿前,哪裡比得上這次封禪來得一步登天。

  所以,這幾天來,甄選文武孝弟的詔令一經傳開,雖然文人們的「行卷」、拜帖如那漫天飛雪般堆滿了金陵城大大小小的官府、衙門,但其實怎會有人理會,前去觀禮的文武孝弟的名單是早早定下來的,那些投到官員們府上的「行卷」,還沒等送到官員們的眼前就被拋在了一邊。

  李白的文章,蘇頲、趙蕤都有過讚譽,又經過這幾年的遊歷,他堅定地相信投出去的那些「行卷」,應該如同撒向沃土的種子,總有一粒能結出累累碩果。然而,李白投出去的「行卷」都如同石沉大海般杳無蹤跡。

  蜀中土地養育出來的兒女,不管遇到什麼樣的挫折,永遠不變的是一顆從容而瀟灑的心。這些天來,李白帶著他的「行卷」奔走於金陵的名流之間,無奈「十謁朱門九不開」,然而一次次的挫折並沒有讓李白就此消沉,取而代之的是李白終於有時間審視金陵這座厚重與新奇並存的城市。

  幾個月下來,金陵的翰墨場上、酒樓茶館間多了一位風流公子,他才情橫溢又縱情任俠,一柄寶劍舞得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李白一擲千金、瀟灑豪爽的性情,使他的身邊聚集起一批金陵城裡的落魄公子哥兒,他們一起東市聽曲、西市走馬、南市買酒、北市賦詩,度過了一段快樂的時光。李白的文名也隨之在金陵城裡流傳開來,那秦淮河畔的青樓楚館間,歌女們低聲吟唱的多是李白的作品:「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嘗開。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願同塵與灰。常存抱柱信,豈上望夫台……」

  ——李白《長干行》

  李白在金陵盤桓的這段時間,仿佛做了一個繁華夢,夢裡他暢享盛世太平,與朋友在輕歌曼舞的酒肆里飲酒作樂,與少年兒郎們在馬場裡縱情馳騁,與金陵城的公子哥們在賭坊里一擲千金,又在眾人的簇擁下登高賦詩、應酬唱和。

  這樣的日子對李白來說是快樂的,這些俗世的喧囂與浮華就如同裝在夜光杯里的葡萄酒,還不及喝,看上一眼便醉了。它們又更像井水裡倒映的那一輪皎月,如此之近,仿佛觸手可及,但又如此之遠,輕輕一碰便碎在了漣漪里,無跡可尋。

  在不絕於耳的絲竹聲里,在醉眼矇矓的觥籌交錯間,在歌姬舞女如波浪般翻飛的血色羅裙之下,李白感受到一種更深的痛苦,它不同於之前失落的無助,這種痛苦來自於迷茫,來自於自以為是的快樂突然驚醒時,夢碎裂的聲音。

  這些繁華與享樂帶給李白的是一種麻痹的沉醉與快意,這段時間留下的作品也多寫那些細膩而難以言說的兒女情長。某一次的長醉醒來,那種狂歡之後的空虛再次席捲了他,李白突然意識到,是時候離開了。天地之大,任由他縱橫,金陵這塊繁華之地也留不住他遊俠的腳步。離開的時候金陵城裡的友人們前來相送,李白回首,看這座既給了他痛苦又給了他快樂的城市,心中詩情滿溢:

  風吹柳花滿店香,吳姬壓酒喚客嘗。金陵子弟來相送,欲行不行各盡觴。請君試問東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

  ——李白《金陵酒肆留別》

  離開了金陵,李白依舊孑然一身,乘著一葉扁舟直往揚州而去。揚州是典型的南方城市,李白去的時候正是初春三月,草長鶯飛。揚州雖然與金陵相去不遠,氣候也並無太大差異,但相比金陵的繁華,揚州更多了一分柔美。

  如果把金陵比作那艷妝美飾的貴婦,揚州則是那著一襲嫩綠衣裙、容顏只略為妝點的少女,雖無十分修飾,但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獨有的嬌憨。微涼卻飽含生氣的春風恍若一隻柔美的手輕拂過揚州城,河畔剛剛長出新綠的柳條便紛紛隨風招展,遠遠望去,就像妙齡少女的一頭秀髮。李白便為她的美而停下了漂泊的腳步。

  二

  初到揚州之時,李白依然想到了拜謁名士,尋找自己的知音,奈何封禪大典雖然完結,各級官員們又忙著表政績,爭功奪譽,依然沒有人來理會他。

  幾次嘗試都告失敗之後,李白反而灑脫了,或許是時運不濟,抑或許是時機未到,既然無人欣賞,那麼在這煙花三月、春意盎然的揚州城孤芳自賞一回又有何妨。

  揚州城的溫柔逐漸平撫了他躁動不安的心,李白仍然堅持著自己的凌雲壯志,但他也懂得了在逐夢的途中偶爾停下來聽一聽鳥兒的歌唱,聞一聞沿途鮮花綻放的氣息。

  李白在揚州城享受著生命的美好,也在為下一次的漂泊做著積澱。然而,長時間的旅途辛勞和肆意縱橫讓李白病倒了。本以為這只是一場小病,沒什麼大不了,但可能因為病勢蓄積已久,這場病不僅沒有漸漸好轉,反而是輾轉纏綿,一天天重了起來。

  從蜀中出來時本來身攜重金,但李白的性格放縱不羈,最愛任意而行,高興時就日散千金。因此,待到揚州之時,李白身上的金錢早已所剩無幾。而如今又在異鄉病倒,李白舉目無親,很快就陷入困窘的境地。他決心寫信請求揚州和金陵的朋友來幫助。

  李白在揚州和金陵的朋友雖多,卻大部分是落魄的公子哥兒,多是青樓楚館間的酒肉朋友,細數起來真正的知交居然一個沒有。因此,他寄出的求助信毫無回音。

  眼看著身上的銀錢就要花銷殆盡,自己的身體又絲毫不見好轉,客棧的房款尚且不能支付,何談延請醫者前來診治,而自己的家人又遠在巴蜀,音信難通,李白這時才仿佛從自己的繁華夢中驚醒。本以為自己縱情仁俠,多多相助他人,便也能換來真心相對,卻哪裡知道這世間的人情冷暖竟然到了如今境地。

  這場病讓李白想了很多。在這個陌生的城市,沒有人能給重病的他以安慰。李白夜晚一人臥於房中,那玉盤般耀眼的月亮又升起來了,在地上留下一個清亮的影子。李白突然想到,不論走到哪裡,唯一不變、陪伴自己的不就只有這輪明月嗎?這也是故鄉那被眾星簇擁、高懸於明淨夜空之上的明月吧。思鄉的念頭湧上李白的心頭,他歸思難抑,口隨心動,心隨口出,吟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李白《靜夜思》

  也許是上天的眷顧,又或許是命運的憐惜,幸好揚州附近的江都縣衙中有一位李白的舊日朋友聽聞他生病,主動要來看望他,這位朋友,李白稱他為「孟少府」。

  多虧了這位孟少府,他來看望李白後得知了李白的窘況,不僅慷慨解囊相助,解了李白的燃眉之急,還幫忙尋來了醫者,廣求良藥,悉心照顧,李白這才一天天逐漸從病中好轉起來。

  一個月過去了,李白的病終於好了,卻陷入了新的矛盾與苦惱中:若是在揚州繼續待下去,自己的盤纏顯然是不夠了;若折返蜀中,這一番離家遊歷兩年有餘,不僅出蜀時帶的銀錢花銷殆盡,連功名也沒有博得,怎有顏面回去見家中殷殷期盼的父母。最後,還是孟少府給李白指出了一條出路——去安陸。

  在那裡,李白遇見了他一生中的摯友。

  三

  孟浩然早在李白以前便成名於詩,性格也與李白一樣,不拘一格,同樣有不肯摧眉折腰事權貴的氣節,同樣有千金散盡還復來的氣度,仿佛一個十二年後的李白。

  雖說李白此時心系仕途,卻依然對歸隱於此的孟浩然心生仰慕,畢竟修道對於李白來說,也是一個終生夢想。徘徊已久的李白最終決定拜謁孟浩然,這一會,成就了一段曠世友情,被傳唱至今。

  鹿門山,清幽的風景帶給李白寧靜的心境,一邊走一邊想像這位成名已久的詩人到底會是個什麼模樣,為何能將山水之景描繪得如夢似幻,讓人如痴如醉。期冀與忐忑充斥在李白的心間,這種奇妙的情緒帶給李白一種奇特的心情,在這個如同仙境般的環境下,李白仿佛乘著雲霧尋訪著孟浩然。

  在這個悠然的清晨,悠然的李白在山中見到了悠然的孟浩然,只有四個字能形容他們的相會—— 一見如故。

  二人席地而坐,把酒言歡,席間互相吟誦對方的詩詞,大加讚賞。在字裡行間的分析與遣詞造句中,二人對彼此的欽佩有增無減,這種一見如故的心情逐漸轉變為親密無間的友情。靈魂間的契合成就了兩個人的友誼。對於孟浩然的政治見解,以及孟浩然對詩詞的看法,李白更是由衷地欽佩,不由得作詩一首:「吾愛孟夫子,風流天下聞。紅顏棄軒冕,白首臥松雲。醉月頻中聖,迷花不事君。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贈孟浩然》)與孟浩然只是短暫的相遇,卻讓李白終生惦記著這位朋友。多年之後孟浩然東遊之時,又與李白相遇在江夏,無盡的喜悅瞬間浮現在二人的臉頰。二人登上黃鶴樓,把酒言歡,對酒當歌。看著無邊的江水,目送離去的友人,李白站在江邊大聲吟誦著:「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

  吟畢,淚濕青衫,如同長江一般的思念與不舍,綿綿不絕。那時的李白,人站在那裡,心卻化為一葉孤帆,直奔遠處的船影。他們的友情正如這首詩一樣,含蓄而不張揚,待人細細品味之時,頓生一種孤寂,傷情撲面而來,只剩下喉頭的哽咽,發不出半點聲音。

  其實,孟少府建議李白前往安陸,還有另一層隱意。

  安陸算是鄂中腹地的一個小城,這裡雖無如金陵、揚州那些大都會的繁華,卻自有一番寧靜的神韻。安陸雖小,這裡卻居住著一戶許姓人家,這戶人家在祖父一輩就官至唐高宗時期的宰相,父輩也擔任過員外郎。如今許員外年事已高,便辭官隱退,帶著妻女棲居在這安陸小城,安享天年。

  許員外一生喜讀詩書,又仕途暢達,老來更是找到了安陸這個寧靜的小城安心休養,本來過得是從容適意,唯有一件事情放心不下,那就是膝下幼女尚未找到歸宿,長久以來急在心頭,寢食難安。

  許家小姐生在書香門第,又是世代簪纓的名門望族,雖然女子不事科舉,但也從小請了先生教些詩賦之類。平日裡閨房沉悶,許小姐試著吟詩作對,有時也偶現驚人之語。

  這許家本來門楣就高,加上許家小姐又才貌雙全,在那尋常人家選婿說親的時候,許家總是左挑右選,那些文思粗鄙的自然是入不了許小姐的眼。這樣挑挑揀揀,竟是耽誤了這許小姐的青春年華,到了二十五歲仍舊待字閨中。

  許員外一邊心急,一邊又心疼女兒,不敢隨意婚配誤了終身。想想自己年事已高,身邊正缺個兒子倚靠,索性招個品性既佳、又堪當栽培的女婿上門算了。

  許員外正好同孟少府是好友,便把招婿這件事情託付給他去辦。適時李白正好臥病揚州,他的文才孟少府又十分清楚,心想李白正好是合適的人選,這才建議他前往安陸。

  到安陸不久,李白便與許氏喜結連理,許員外膝下只有這一個獨女,夫妻二人又異常和美,許員外自然是不遺餘力地栽培新婿,只盼望李白有一日能鯉魚躍上龍門,讓許家隨著年月逝去而日漸暗淡的門楣重新綻放光彩。

  李白本以為在安陸沒有誰可以仰仗,誰知卻遇上了昔日戴天觀的故人元丹丘。原來,自從李白出蜀不久,戴天觀的老道人就駕鶴西去,元丹丘也隨之離開了那裡,雲遊四海。走到安陸之時,安陸都督馬正會與元丹丘是世交的好友,元丹丘這才在安陸盤桓幾日不曾離去,卻正好遇上了李白。

  元丹丘聽聞李白有入仕的志向,自然願意向安陸都督馬公引見李白,再加上老丈人許員外在馬正會面前的進言,李白成了都督府的貴客,但凡都督邀約文人志士、安陸名流齊聚一堂應酬唱和時,總是少不了李白的身影。

  李白也自然不曾辜負好友元丹丘與丈人的引薦,在眾人的注目之下,李白自由揮灑、才情滿溢,奇文美句揮筆立成。李白的才華讓都督馬正會也起了愛才之心。

  正當馬正會準備舉薦李白入仕時,馬正會和長史李京之卻被調任他處,舉薦的事情成了一場空。新調來的裴長史與李白素不相識。馬都督和長史調走了,李白雖然感到沮喪和失落,但他堅信,是金子,在哪裡都會閃光的。

  他整理了自己的行卷,鄭重地向裴長史府上投了拜帖,本以為以自己昔日在安陸的文名,一定很快就能收到長史大人的邀約,誰知邀約沒有等來,反而屢次登門拜訪都吃了閉門羹。

  原來許員外雖然只有一個女兒,但許家還有一位許大郎,是許員外胞兄的兒子。這位許大郎成日裡遊手好閒,已近而立之年,不僅沒有掙得自己的一份家業,反倒是打上了叔父家產的主意。

  唐朝時的女兒地位再高,嫁出去就得一切隨了夫家。許大郎想:這許員外一輩子掙下的偌大家業就是他一個人的。可偏偏李白一來,家裡算是有了男丁,如若李白再功名大成,許大郎自己還有什麼顏面來與李白爭鋒。

  新來的裴長史聽聞李白的才名,本有心相見,但許大郎拿李白曾經「犯夜」

  的事情從中挑撥,說他恃才傲物,從來不把長史大人放在眼裡,這才使得李白每次去拜訪都被拒絕。

  李白覺得事情蹊蹺,後來終於知道是許大郎從中作梗,便情真意切、言辭鄭重地給裴長史寫了一封長信,即《上安州裴長史》書,在文章里李白澄清了自己的志向,真誠地希望長史大人能給他一次見面的機會。但也許是裴長史沉浸在許大郎的話里太久,終究是沒有見李白。

  李白知道許大郎對他心懷不滿,又無法言明,索性自己搬到了丈人在壽山的一處別墅居住,壽山別墅雖然簡陋,但好在除了鳥鳴花語,再無他物打攪,李白在那裡仿佛回到了蜀中與趙蕤一起度過的日子,整日裡讀書練字,清閒自在。

  直到有一日,李白收到好友孟少府的來信,責備他躲在壽山里只一心讀書不思進取,不若大丈夫行事。李白當即修書一封,即《代壽山答孟少府移文書》回復好友,表達了自己高遠的理想:大丈夫當然要以功名為事,這小小的安陸若是容不下自己,那麼,他將便去往更廣闊的天地,就如同一條小溪,怎能載得動大鯨呢。李白站在壽山山頂極目遠眺,看那長安,想看天子腳下必然有自由揮灑、任情縱橫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