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七夕乞巧(中)

  那崔鶯鶯的唱戲,畫月看的如痴如醉,不自覺口中也跟著吟上兩句。Google搜索

  周鈞瞧著有趣,笑著問道:「你能聽懂那戲本?」

  畫月搖頭說道:「詩詞倒是有一大半不懂,但這齣戲不僅有詩文,還有唱詞,更有動作和姿態。」

  說完這些,畫月用雙手托住下巴,看著台上的崔鶯鶯,輕聲說道:「不光如此,這崔鶯鶯的戲角,卻是我來了大唐,見過的最好看的人。」

  周鈞一愣,又朝戲台上細看了一眼。

  崔鶯鶯的扮演者宋若娥,自號寒宵居士,平日裡大多時候她都是素麵朝天,而且還喜歡板著個臉孔,和人言語時也見不到什麼好臉色。

  周鈞與她在一起的時候,常常被懟上個幾句,倒也沒有怎麼去注意過她的容貌。

  如今仔細再看了,周鈞不禁想道,那北里的都知五女,倘若妝容一番,再以容貌來分個高下。

  除去胡女西雲娜不談,解琴與紅芝尚在伯仲之間,柳小仙稍次,容姿最佳之人,卻應是這宋若娥。

  畫月看了一會兒,又說道:「這西廂記,和我在別苑裡看的那些戲,完全不一樣。」

  「優戲雖有趣但是太吵,舞戲雖美但是疏遠,這西廂記卻像是發生在生活中的真事一般,這人物和情節,是鮮活的。」

  畫月這番話,周鈞倒是能夠明白。

  事實上,人類的表演和戲劇,隨著時代的進步和發展,一直在向著真實感和代入感,在不斷的靠近。

  遠古時期的儺戲,主要是為了驅邪和祭神。

  在那之後,社火、說訶、大肁等戲樂,在神靈崇拜的導向之外,還引入了一些人文情懷和情感抒發。

  而到了再後的優戲、舞劇、戲曲,人文元素更加濃厚。

  直至前世的現代社會,電視、電影和舞台劇,則幾乎是實際生活的翻版。

  周鈞正想著的時候,崔鶯鶯的那一折戲,剛巧落了幕。

  台下的觀眾們,看著崔鶯鶯翩然離場,這時才如夢初醒一般,爆發出一陣陣震耳欲聾的叫好聲。

  就連周鈞身邊的畫月,也從地上站了起來,開心的說道:「演的真好!真希望大食王宮中那些自大的波斯樂師們,也能到這裡來看看!」

  周鈞笑了笑,轉頭看向山階上的其他觀眾。

  鴻雁詩社的成員們聚在一起,聚精會神的看著戲台的情況。

  一群長安城裡的文人雅士,一邊興高采烈的說著戲場的盛況,一邊還即興作著詩。

  在菩提寺後院更靠內的地方,有一處修建在高處的閣亭,那裡不僅視野好,而且幽靜,透過蒼翠的枝葉,偶爾能瞧見一些達官顯貴家的公子小娘。

  周鈞瞧見亭邊站著兩位妙齡女子,一位穿著絳紅襦裙,另一位穿著青蘭羃籬。

  看著那兩位女子的身形,周鈞總覺得在哪兒瞧見過,但卻想不起來。

  而那二女,眼下正在說著話,完全沒有注意到周鈞的視線。

  只見那紅衣女子在原地轉了個圈,笑著問道:「阿姊,你看看,我這一身衣裳,像不像紅娘?」

  青衣女子皺眉道:「父親叮囑過,出門在外,需得留心言行,莫要落了蕭家的名聲。」

  蕭二娘子笑著說道:「阿姊說話越來越像鶯鶯呢,不如我們四處走走,去找找張生可好?」

  蕭大娘子佯怒道:「要去你去吧,我還要留下來看戲。」

  蕭二娘子連忙說道:「那我也要留下來,那話本只有前七折,我還想著把後面給補上呢。」

  見蕭大娘子不再說話,蕭二娘子湊近又說道:「阿姊,你倒是說說,先前那些人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蕭大娘子:「哪些人?」

  蕭二娘子:「就是那鴻雁詩社的人啊,他們說,這西廂記的戲樣和劇情,皆是出自那周衡才之口,難道是真的?」

  蕭大娘子沉思了一會兒,開口道:「那周衡才出身奴牙,又未曾進學。」

  「剛剛那些人不也說了,周衡才本人也曾言道,這西廂記的戲樣和劇情,他也是從其他人那裡聽來的。」

  蕭二娘子追問了一句:「這樣說來,那一日的詠菊詩,也是周衡才從別處聽來的?」

  蕭大娘子顯露困惑,卻是沉默了下來。

  西廂記一折折的演將過去,到了劇終的時候,時間已經來到了正午。

  只見紅燭彩燈,又聞喜樂煌煌。

  台上的崔鶯鶯一身花釵青質連裳,與那張生在堂上拜了天地,嬌羞說道:「前生註定事,莫錯過姻緣;願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

  聽著這一句話,台下有那諸多情深未償的觀眾,紛紛都是痴了,不自覺淚水卻流了下來。

  畫月坐在周鈞的身邊,慢慢重複了一遍:「願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說的真是好。」

  周鈞撓了撓頭。

  從古至今,但凡女子,皆深感此佳句,倒是誰也不能免俗。

  在一片樂聲之中,眾戲角登台謝幕,戲台的帷布緩緩拉上,西廂記終於是結束了。

  在台下的觀眾們,瞧見戲幕合上,只是駐足原地,無人願意離去。

  也不知何人,領頭拊掌大聲叫了一聲好。

  片刻好,拊掌聲,叫好聲,吶喊聲,不絕於耳,響徹天際,經久未衰。

  原本已經下了台的戲角們,瞧見此景,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台下策應的解琴,咬咬牙,令僕役又拉開帷布,讓眾戲角再一次登台謝幕。

  如此反覆三次,人們才最終慢慢散去。

  周鈞看了眼身邊,山階上的觀眾,大多都已經散去,而畫月坐在那裡,眼神迷離,似乎仍然在想著那出戲。

  周鈞:「走吧,再晚了,就會耽擱了出城。」

  畫月嘆了口氣,幽幽的站起身來,嘆氣說道:「如果能再看一遍就好了。」

  周鈞無奈的笑了笑。

  二人相攜朝寺門走去,剛走出內街的時候,卻看見一位腰挎障刀的漢子,站在了道中央。

  見周鈞走近,那漢子拱手說道:「可是周二郎?」

  周鈞聞言一愣,還未回答,卻瞧見身旁的畫月面色突變,如臨大敵,她的手也伸向了腰後的短劍。

  畫月壓低聲音對周鈞說道:「此人武功超絕。」

  周鈞心中一凜,再朝那漢子的身後看去,只見不遠處的街口,還站著另幾位一般裝束的人。

  心知不敵,周鈞伸手止住畫月的動作,朝那漢子問道:「某是。」

  漢子點頭道:「主家請周二郎一聚。」

  周鈞:「敢問貴主名諱?」

  漢子:「來了便知。」

  周鈞看了看周邊,此處乃是平康坊的南里,旁邊就是進奏院和顯貴戶落,街上還有坊丁和武衛,只要一聲喊叫,便會引起騷亂。

  周鈞心中盤算了一番,便朝那漢子拱手說道:「勞煩領路。」

  漢子轉身向寺內走去,周鈞和畫月跟在後面。

  一行人來到一處禪房的門口,那漢子敲響房門說道:「人來了。」

  裡面傳來一個滄桑的男聲:「進。」

  漢子打開了房門,周鈞先走了進去,畫月想跟進去的時候,卻被攔了下來。

  漢子朝畫月冷聲說道:「主家只見周二郎一人。」

  見畫月想要發怒,周鈞微笑說道:「你先等在門外。」

  畫月急道:「可是?」

  周鈞:「我有分寸,不礙事。」

  將畫月勸在原地,周鈞走進房間,只見房內焚香瀰漫,輕裊如煙。

  一位女子掀開禪房的帷簾,走了出來。

  周鈞瞧見她,愣在了原地。

  此女他認識,正是南曲都知佘紅芝。

  那佘紅芝看著周鈞,掩嘴笑道:「二郎快進去吧,等你好久了。」

  周鈞緊鎖眉頭,進了帷簾之後,看見一位身穿玄色錦袍的老者,坐在禪席上,微笑著看了過來。

  那老者,皓首蒼顏,身體有些單薄,但一對深陷的眼睛卻特別明亮。

  周鈞從未見過此人,但猜度對方身份不凡,便唱了一喏。

  老者看著周鈞笑道:「龐左監幾次說起過你,本來我應等著他帶你來拜訪。」

  「但我猜你今日會來這看戲,我的宅子又離這隻有一牆之隔,便想著先見你一面。」

  老者的這些話,讓周鈞開始飛快的思考。

  與龐公相熟,住所就在菩提寺的隔壁,這個老者究竟是誰?

  突然,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名字。

  周鈞眼睛圓睜,身體一震,連忙躬身行禮道:「小子見過李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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