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亭縣城,中市酒肆。♞♢ 6❾ѕн𝔲x.𝐜o𝐦 ☢🐊
班衛征和同僚們,忙了一天,查驗完了邊民的良籍,決定到這家酒肆中來吃些酒菜。
剛一走進店門,班衛征看見內桌旁的一圈錦衣衛,眉頭不由皺起,腳步也停了下來。
那酒桌旁的錦衣衛中,有一名官階最高的上官,看見班衛征時眼睛一亮,笑著喊了一聲:「班校尉。」
班衛征看向那上官,冷淡回了一聲:「張鎮將。」
張沿嶺從桌旁站起身來,走到班衛征的身邊,看向後者身旁的人們,問道:「你們都是北鎮的兄弟?」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後,張沿嶺笑著說道:「南鎮被派來護衛太子,剛剛出去打了不少野味,已經讓店家烹製了,不如一起來嘗嘗?」
北鎮的錦衣衛們,最近這段日子忙的不可開交,伙食卻不見得多好,聽見張沿嶺說出野味二字,頓時口中生津,又將視線投向了班衛征。
班衛征看了眼身旁的同僚,思慮片刻之後,微微點頭。
北鎮的錦衣衛見狀,歡呼著湊進飯桌,與南鎮的人,吃喝打鬧成了一片。
張沿嶺笑道:「這便對了,大家都是一處走出來的,何必又要分個彼此。」
張沿嶺見班衛征站著未動,一把拉著他,入了隔間,又支走飲妓,再令店家上了些好酒好菜。
班衛征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想要離開。
張沿嶺說了一句:「我有正事與你說……安北局勢複雜,接下來怕是多事之秋。」
班衛征不解,看向張沿嶺。
後者強拉他坐下,斟好酒,說道:「某之前在北鎮做事,說到佩服的人,除了王六郎(王翃),便是你班哥兒了。」
班衛征:「你適才講,有正事要說?」
張沿嶺笑了笑,繼續說道:「北鎮奉旨協助安北,南鎮奉旨護衛太子,兩鎮都是為了聖上辦事,自然應該多親近親近。只不過,聖上想要的,不僅是重建安北都護府,更有充盈國庫、支持北伐。咱們身為錦衣衛,理應學會揣摩聖意。」
班衛征:「你有話便說,莫要拐彎抹角。」
張沿嶺:「這安北都護府,以後靠誰來管?不可能是那群商人,更不可能是那群北蠻。說到底,經營安北,最終靠的還是官員。想要讓官員盡心辦事,最好的辦法,便是順應官場,互相幫襯……」
班衛征打斷他道:「官權自護,閥貴結黨,給大唐帶來了多少危害,你應當是知曉的。陛下令商行經營安北,目的就是為了杜絕門閥掌權。」
張沿嶺搖頭說道:「門閥是沒辦法杜絕的。舊的門閥倒了,新的門閥又會立起來。那些官員,手中有了權力,自然會想方設法的為後代謀出路,為家族建根基,這就是門閥興起的原因。要想杜絕門閥,除非打破權力代代相傳的現狀,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班衛征一時沉默。
張沿嶺:「既然打不過,不如加入進來……無論是安北都護府的周副使,還是班哥兒你自己,總要為後代和家族留條後路,這樣才能長久。」
班衛征:「你今日為何要對我說這些?」
張沿嶺:「班哥兒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班衛征:「自然是真話。」
張沿嶺:「因為班哥兒當年的仗義。」
班衛征一愣,問道:「此話怎講?」
張沿嶺:「當年,我曾經在班哥兒手下當差,一起跟隨孫都護南征北戰。班哥兒每次得了獎賞,從不私自貪墨,都是分給我們。有一次,沿嶺因為貪功,遲了點卯,將軍想要殺我正法,是班哥兒以命作保,這才救下了我。」
對於張沿嶺的這些話,班衛征回憶起來,頗為模糊,便搖頭說道:「都是過去的事情,莫要再提了。」
說完,連一口酒菜都未吃,班衛征就轉身出了隔間。
數日之後,白亭縣北的額古鎮,出了一次不大不小的變故。
按照安北都護府的規定,但凡是北方遷來的部族,在正式被大唐錄籍之前,需要交出所有唐律所規定的違禁品。
其中,最關鍵的一樣,就是鎧甲。
按照大唐的《擅興律》規定,私藏甲一領,流二干里;私藏甲三領,處以絞刑。所以,哪怕不是整套鎧甲,僅僅只是一領甲片,也算是違禁,情況嚴重的要被處死。
但是,北方部族特別是那些小部族,所謂的鎧甲,不過就是用生鐵鍛錘而成的大鐵板。
這種大鐵板,外形有點像是鐵鍋,取來兩面,用繩子綁緊,再套在戰士的身上,就形成了一副最原始的鎧甲。
這種鎧甲,笨重至極,而且在戰鬥中能夠起到的作用,非常有限。
用來抵擋一下箭矢,尚且還行,如果是應對火器,別說是火炮、火槍,就算是被炸藥桶的碎片波及,也會四分五裂。
更何況,有許多貧困的部族,甚至會將這種鐵甲拆開,真的當成鍋具在用,而且還珍視如寶。
所以,安北都護府對這種粗製濫造的『鎧甲』,向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是,額古鎮裡,也不知道是哪個官員腦子抽風,突然按照唐律,要嚴格審查所有部族的違禁物品。
於是,五十多件這種鐵板『鎧甲』就被搜了出來。
按照唐律,五十套鎧甲,完全已經夠得上死刑了。
商行聽聞此事之後,連忙跑到額古鎮的官所里,向地方官求情,又是送金銀,又是討人情。
一番忙碌下來,商行發現,這群地方官一反常態,居然認了死理,一定要將這群『私藏鎧甲』的邊民處以絞刑。
得知這一消息之後,額古鎮的部族邊民頓時也坐不住了。
當初明明說好來投靠大唐,有工作可以做,有月俸可以拿,而且不會遭受歧視和虐待。
如今倒好,連命都快保不住了。
結果,幾個犯事的部族,私下裡互相合計,乾脆收拾行裝,打算強行硬闖,逃離額古鎮,重新回到北方的草原。
負責看管邊民的大唐府衛,不允許部族離開,雙方因此爆發了激烈的衝突。
部族這邊人多勢眾,府衛雖然裝備精良,但最終還是落敗,使得前者順利逃脫。
然而,逃脫了犯人還是小事。
府衛這邊死傷了三十多人,最麻煩的是,有一個從七品的主事,也在混戰中被流矢射中胸口,不治身亡。
私藏鎧甲、違抗官命、畏罪逃逸、殺害府衛和朝廷命官,這其中隨便拎出一條,都是不赦的大罪。
整個安北都護府的局勢,因為這一突發事件,頓時變得劍拔弩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