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0章 重商(下)

  安史之亂爆發前的天寶十四年,朝廷總稅貢大約是一千三百餘萬貫。

  其中,租庸調占了絕大多數,剩下則是由官營、納貢等等其它所組成。

  但自從周鈞登基之後,大唐的經濟結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首先,土地的所有權和使用權二分化,私產土地的數量大大減少,國有土地主導市場,這就造成土地貢獻的稅賦,相較天寶年間降低許多。

  其次,攤丁入畝,使得人口稅收與田地稅收,完成了統一化綁定,但這也使得人口所產生的丁稅,極大的減少。

  最後,廢除賤籍,打破了大唐人口的等級制度,使得勞動力從束縛中被解放出來,但也使得針對賤籍戶的強制徭役,喪失了存在的合法性,朝廷也因此少了一筆稅貢收入。

  與此同時,大唐內部戰亂不斷,國內市場尤其是南方,幾乎無法形成。

  而安西、北庭、河西等地,雖然商業發達,產品豐富,但人口畢竟不多,內消化能力較弱。所以,對外貿易,就成了大唐商業的關鍵。

  綜上總結下來,如今的大唐,內部人口所能貢獻的稅貢非常有限,與外部形成的貿易線,才是朝廷收入的主要來源。

  參會的商行人員,在大致理解這些邏輯之後,有人壯起膽子,跪在地上向皇帝說道:「聖上,我是添雲商行的家主,主要做的是青瓷營生,客戶大多位於大食和拜占庭。去年的一年裡,總共派出五次商隊,其中三次都遭到了襲擊。有一次是葛邏祿人,還有兩次都是回紇人。」

  周鈞:「安西、北庭皆有巡軍,他們未能阻止擾邊?」

  添雲商行的家主回道:「回紇人的部族,從前都停留在朔方的北部。但是,從去年開始,回紇人的騎兵大舉南下,與朔方軍在白亭一帶作戰。有不少回紇部族落敗,或者逃避戰事,就從朔方一帶向西遷移,來到了北庭的西北部。而原本位於北庭西北的葛邏祿人,因為草場被奪取,不得已只能被回紇人驅趕,再向更西的地方遷移。」

  「一時之間,北方有大量邊蠻湧入,那裡可以用來放牧的土地,本來就不多,根本就不夠回紇人和葛邏祿人瓜分。不少蠻族牧民乾脆喬裝打扮,重新干起了盜匪的買賣。安西軍和北庭軍雖然有邊軍巡邏,但各自都有防區要駐守,常常只能做到驅逐,卻無法完成消滅。」

  周鈞聽完這些話,心中逐漸明了。

  回紇人向西進行擴張,是歷史上的趨勢。

  安西軍和北庭軍,由於抽調了不少兵力支援中原,所以在面對回紇人和葛邏祿人上,大多採取了守勢。

  朝廷將注意力大多放在了唐蕃對峙的長安戰場,以及江南西道的江州戰場上,所以這也給了漠北的邊蠻,一些可趁之機。

  其餘商行代表,見有人開口,膽子也慢慢壯了起來。

  有一名身穿綢羅的胖富商,跪在地上,對皇帝說道:「聖上,草民乃是章榮坊的家主。」

  周鈞問道:「章榮坊是做什麼的?」

  那胖富商回道:「章榮坊的主營業務,是專門編織羊毛織物。本來,說起羊毛織物,人們都推崇大食、吐火羅、拜占庭國的產品,但就在最近幾年,得益於安西飛速發展的編織技術。安西不少編織工坊,能夠藉助新技法,製造出質量、花紋、工法遠超其它國家的羊毛織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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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鈞點頭道:「這是好事。」

  胖富商:「光是前年一年,僅僅龜茲鎮賣出去的羊毛織物,總價值加在一起,就達到九百三十萬貫,甚至超過了青瓷和陶器的交易額。」

  聽到這裡,周鈞有些吃驚。

  在另一個歷史中,大唐羊毛織物貿易可從來沒有如此強盛過。

  看起來,這算是歷史的一次巨大變動。

  胖富商苦笑道:「去年年初,經營羊毛織物的工坊,在整個龜茲鎮有一百一十多家,而到了今年,只剩下十五家存活了。」

  周鈞:「怎麼會倒閉這麼多家?是因為無人購買嗎?」

  胖富商:「安西羊毛織物有價無市,遠銷西方和南方,根本不愁賣不掉。最大的問題,不是客戶,而是原材料。」

  周鈞:「原材料?」

  胖富商:「羊毛分成不同類型,大體可以分為長毛和短毛兩種。其中,只有長羊毛才適合編織最上乘的織物。而大唐境內的牧羊,所產出的羊毛,基本上都是短毛。」

  周鈞:「那長羊毛究竟產自哪裡?」

  胖富商:「長羊毛大多產自寒冷地區,第一個來源是極西的歐羅巴地區,另一個就是回紇。」

  周鈞沉吟片刻,隨即問道:「所以,回紇對大唐掀起戰事,這也造成原料中斷,使得羊毛織物的貿易受損?」

  胖富商連忙稱是。

  在此之後,又有不少商行、工坊的負責人,站出來說了大唐商貿方面的難處。

  其中,除了邊蠻侵擾商路,北方原料中斷這些之外,還有一條,就是大唐最重要的海上貿易,如今因為江南戰事,而無法開展。

  包括羅越國、林邑國、婆利國在內的東南亞地區,擁有大量的寶石、染料、名貴藥材,如今卻無法進行交易。

  聽完了這些發言,周鈞對康可璟說道:「把適才說的那些要點,歸結成奏疏,稍後呈給朕看。」

  康可璟躬身稱是。

  周鈞對滿堂的商行人員說道:「商稅如今成了大唐稅貢的重要來源,你們繳納的每一文稅金,是整個國家得以安定的保證。朕在這裡向你們承諾,所有影響到商貿順利進行的問題,將一個個被解決。」

  聽見這話,殿中的參會者紛紛歡呼起來,所有人跪倒在地,齊聲高呼陛下聖明。

  周鈞:「今日的會議,非常有意義,今後也要定期召開,朕在這裡宣布幾件事情。」

  「一、從今往後,大唐商坊會議將每隔半年定期召開一次。」

  「二、為了會議進程不會影響到商行、工坊的日常經營,同時也是為了方便見面,會議採用區域選取代表前來參加的方式,與朝廷進行對話。舉個例子,比如龜茲鎮,總共有一百家商行,那麼這些商行推舉出其中三位,代表其他人,來京城參與會議即可。」

  「三、所有以後涉及到商稅、貿易、商路等等,需要朝廷進行協助、管理、糾正的問題,統一由國市監來統管。由於貿易問題有時會涉及到軍務,所以每次會議,樞密院也會派人來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