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3章 落葉歸根

  騎在馬上,班衛征看著前面的皇城儀仗,向身旁的駱安源問道:「我本以為此事無望,哪想到……」

  駱安源壓低聲音:「駱某也不瞞你,此事我向妻子提起後,她搖頭也說是難辦。😡💚 ➅➈𝕤𝕙ᵘⓍ.ℂσⓜ 🐊☜後來,我的女兒艾青,無意間聽見,居然自告奮勇要去宮中說。回來的時候,不僅她一人,宮中天使也跟了過來。」

  班衛征聽到這裡,低聲問道:「難不成是皇上知曉了……?」

  駱安源擺手道:「你莫猜,也莫談論,只當是不知。」

  車隊行到宮城的賓和道,班衛征和駱安源下馬,先是與宮中來的內侍說了一番話。

  接著,班衛征找到在車隊中一臉緊張的屈朝義,對他說道:「我只能送你們到這裡。再往前,會有人帶著你們……記住,入了宮,不要多看,不要多問,也不要多說。」

  屈朝義聽見班衛征要離開,險些哭出聲來:「班哥兒,你倘若走了,我們該怎麼辦?」

  班衛征小聲說道:「你們都是灞川別苑的老人,在宮中只要別犯下大錯,是不會有事的。」

  一旁的公孫大娘,走過來笑著說道:「班哥兒說的有理。」

  班衛征向公孫大娘點了點頭,接著跟隨駱安源,一起離開了。

  屈家和公孫大娘一家,跟在內侍的後面,順著外緣的宮道,一路向前。

  經過了四五道門,又走了將近二里多的路,終於來到一處修建在湖邊的別院。

  坐在馬車上的屈朝義,見那別院無論景致還是建築,都與灞川別苑頗為相似,不禁驚呆在當場,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屈三翁行到半途,突然從車上跳了下來,向著別院想要跑去,口中又呼道:「長安,長安到了。」

  屈朝義反應過來,連忙跟著下車,在內侍們的大聲叱責下,追上了父親,又將後者拉了回來。

  馬車行入別院,又停穩下來。

  有執禮太監,先是說了一通宮中的注意事項,接著開口讓眾人在此地等待,不要亂走。

  過了大約一刻鐘,有女官過來,將眾人引向了院場。

  屈朝義看向四周,越看周邊的景色,越是熟悉。

  走到別院內的外場,憑藉著對灞川別苑的依稀回憶,屈朝義甚至能叫出每一條小路的去處。

  就在此時,有眾多內侍和宮婢,護著一位女子走了出來。

  公孫大娘看見那女子的樣貌,眼淚先流了下來,接著行了拜禮。

  看著眾人跪倒一片,畫月牽著婉娘的手,來到人群之中,先是扶起了公孫大娘,恭敬稱了一聲師傅,接著又開口讓眾人都起身。

  跟隨畫月一起來的內侍,范吉年也在其中。

  不過,這位內宮大管事,此時的臉色,不是太好。

  讓一群百姓入了深宮,又設宴款待,這不合儀制,也有失皇室威儀。

  范吉年雖然心中不悅,但也只能強忍。

  畫月領著眾人來到別院的正堂,先是寒暄了一番,接著向公孫大娘問道:「宮廷梨園已經併入宣文監,大娘精通戲舞,可願意留在涼城,入監為官?」

  公孫大娘搖頭道:「老身年紀大了,別說是劍舞,就是尋常跑跳,也做不動了。這次從安西回來,只想著去長安落葉歸根。」

  畫月聞言,心中有些傷感,也不再勸了。

  將視線又移向後方,畫月笑著說道:「柔杏,你過來。」

  屈家之女柔杏,後來嫁給了公孫大娘的兒子。

  早些年在灞川別苑,她與畫月乃是密友,如今再次相見,一人成了宮妃,另一人卻是民婦。

  見柔杏面露畏懼,慢慢走了過來,畫月也不催促,只是笑著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柔杏見畫月平易近人,慢慢也打開了話匣,說了不少在安西的事情。

  時間過去了許久,門外的太陽,開始漸漸西斜。

  身處堂外的范吉年,聽著一群人在那裡拉著家常,百無聊賴,突然有一名小太監,急匆匆的跑了過來,又說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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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吉年聽完之後,一個激靈站了起來,向身旁的宮人們,沉聲喝道:「去!趕緊去準備!皇上來了!」

  不多時,剛剛處理完朝政的周鈞,在一片萬歲之聲中,走進了泉湖小築。

  看著跪倒在地的人群,許久未曾露出笑容的周鈞,居然當著宮人的面,難得開起了玩笑:「免了這些虛禮,都起來吧,別耽誤了吃飯的功夫。」

  很快,堂中擺起了案台,又有宮人將酒菜,傳了上來。

  酒是市井中常見的冰玉燒,而菜卻是灞川別苑中,過去常吃的炒菜。

  看著面前的爆炒肚絲、灌湯燒雞、紅燒抄尾等等菜餚,屈朝義一瞬間有種錯覺,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個鮮活而又幸福的時候。

  周鈞先自飲了一杯,接著揮手支開想要上前服侍的宮婢,一手拿著飯碗,一手拿著筷子,自顧自的夾菜吃飯,一邊吃一邊還不忘說道:「都看著做什麼?再看菜就涼了。」

  范吉年在一旁看著,見皇上不顧儀態,面色糾結,想要上前規勸個兩句,但又猶豫。

  就在這時,屈三翁拿起酒杯,灌下了杯中之酒,開口贊了一聲好酒。

  他又伸出筷子,夾了一口魚肉,吃到嘴裡卻搖頭說道:「這菜是我兒媳燒的吧?豆油少了,火候也差了,遠不如周二郎的手藝……」

  范吉年聽見『周二郎』三字,先是愣住,接著劇烈咳嗽,最後怒道:「你好大的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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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鈞不動聲色,只是瞥了范吉年一眼。

  范吉年瞧見之後,立馬軟了下來,閉口不語,抬頭看天,只是微微嘆了口氣。

  屈三翁喝了酒,又吃了魚,朝四處看了看,開口問道:「萍婆人呢?她怎麼沒來?她不來盛菜,龐公豈不是要餓肚子?」

  此言一出,滿堂俱靜。

  屈朝義大驚失色,連忙捂住屈三翁的嘴,讓他不再說下去。

  周鈞臉上的笑容漸漸褪去,眼中慢慢染上了一層悲色。

  畫月見狀,慢慢握住了身旁周鈞的手掌。

  而正在吃著肚絲的婉娘,卻是一頭霧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周鈞放下筷子,輕輕回握住畫月的手,對眾人說道:「長安灞川,如今正在重建,十里長街、東西三洲、連山書院都已經初具規模,你們倘若想要回去,朕可以令長安府尹妥善安置你們。」

  公孫大娘聞言,離開席位,跪倒在地後說道:「皇上宅心仁厚,老身代灞川舊人們謝過。」

  周鈞輕輕點頭。

  婉娘此時在一旁開口問道:「父皇,總聽母親說起灞川,那裡究竟是什麼模樣?」

  周鈞摸了摸婉娘的頭頂,開口說道:「那裡的山水和景致,就像畫中的一樣,早晚有一日,你會看到的……」

  小築一聚,便是別離。

  三日後,屈家和公孫大娘一家,帶著皇帝賜下的贈禮,再次踏上歸途,離開了涼城,去往長安。

  一個多月後,身處北鎮撫司的班衛征,收到了一封信,寄信人是屈朝義。

  屈朝義先是在信中,感謝了班衛征的恩情。

  屈朝義接著在信中說道,家人剛到長安,就得到了官府的照顧,不僅在城中置辦了宅子,還在灞川新遷的官家茶坊中,得了一份報酬頗豐的差事,一家老小衣食無憂。

  最後,屈朝義在信中提了一事。

  有一日,屈三翁離家出走,家人們四處尋找都不見。

  後來,有鄰人提醒,說是在灞川長街看到過老人的身影。

  屈朝義帶著家人去灞川長街,最後在灞川別苑的舊址大門處,發現了屈三翁。

  後者坐在門檻上,依著門牆,臉朝長街,背後是荒廢已久的老宅,面前是夕陽落下的湖景。

  蹲下身細看,人們這才發現,屈三翁守在灞川別苑的門口,已經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但老人的臉上,卻滿是笑容,仿佛做著一場永遠也不會醒來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