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再回首

  坐在馬車之中,解琴催促馬夫,儘快趕回花瓊樓。【無錯章節小說閱讀,google搜尋】

  一路行去,街市之中,湖榭亭邊,儘是些慷慨激昂、誓言報國的唐人。

  解琴心中思慮,過了今日,等百姓發現所謂御駕親征,不過是一個謊言之後,整個長安會是什麼樣的光景。

  想到這裡,她不忍再看,放下了馬車的帷簾。

  到了花瓊樓的門前,解琴先是向案娘吩咐,今晚任何人都不得來打擾她。

  接著,解琴用手拎著襦裙,一路小跑,來到閣間的門前。

  用鑰匙打開門鎖,入了房間,她先是返身插緊門閂,又拿來火盆,用火折點燃柴薪。

  做完這一切,解琴來到閣間的書架前,將這些年來收集的各地情報,還有灞川別苑、涼州內坊、敦煌府所以及安西各地的書信和闞記,統統取了下來。

  挑斷線封,撕開書頁,再將紙投入火中。

  就在這時,花瓊樓外,來了數輛大車。

  領頭的那輛,從內走下一位身穿紅襦、容貌嬌艷的女子,正是佘紅芝。

  佘紅芝抬起頭來,看了眼花瓊樓的牌匾,微微一笑,拍了拍雙手。

  她身後的數輛大車,哐當數聲,車門紛紛被打開,跳出來許多手持利刃的黑衣人。

  佘紅芝領著一眾黑衣人,入了花瓊樓。

  堂中的案娘瞧見來者,心生畏懼,但還是壯著膽子走了上去,行了萬福後說道:「不知各位來花瓊樓,是有了預約,或只是過路。」

  佘紅芝看向那案娘,笑著問道:「解琴人呢?」

  那案娘看了眼佘紅芝身後那些凶神惡煞的黑衣人,身體發顫,強自鎮定道:「解都知不在。」

  佘紅芝的臉上笑意更甚。

  紅襦長袖突然揚起,一道刺眼的刀光閃過。

  案娘的脖子上,霎時間出現一個長約三寸的傷口,頓時血流如注。

  佘紅芝收回依然沾著鮮血的匕首,輕輕笑道:「說謊的本事,總是不見長進。」

  一時之間,堂中的男女見此形狀,無不驚駭。

  有人大叫殺人了,有人崩潰大哭,還有人拔腿就想逃開。

  佘紅芝看了眼腳下早已氣絕的屍體,對身後的黑衣人說道:「這一趟來花瓊樓,一是為了找出此處的暗閣,拿到有關周鈞的情報;二是為了抓到解琴……記住,要抓活的!」

  黑衣人隊首向佘紅芝問道:「其他人呢?」

  佘紅芝回頭看了那人一眼,面露戲謔。

  黑衣人隊首先是一愣,接著點頭道:「知曉了。」

  說完,他拔出利刃,手起刀落,直接砍死了一個想要逃出大堂的客人。

  身處閣間的解琴,此時正在忙著焚毀文冊。

  耳旁隱隱約約傳來慘叫聲和哭喊聲,解琴一驚,停下手中動作,來到閣間的窗戶旁向外查看。

  有婢女跑向閣間外的長廊,還未跑上幾步,就被從後方追來的黑衣人,一劍刺穿了後心。

  解琴大驚失色,下意識的用手捂住了嘴巴。

  長廊盡頭,黑衣人越聚越多,其中有人將手指向了閣間的方向。

  解琴心知不妙,連忙倒退了幾步,離開了窗邊。

  看著滿屋的文書和闞冊,她清楚當下情況危急,再也不容猶豫。

  只見解琴先是用火盆點燃一卷書冊,接著又用這卷書冊,點燃了閣間中的書架。

  似乎是擔心火勢不夠,解琴又拿出閣間中用來添燈的一小瓶火油,將其悉數倒在了書架之上。

  剎那間,火勢大盛,慢慢將整個閣間都包圍了起來。

  解琴一邊躲避火勢,一邊來到閣間最里方的臥室,推開牆上的一道暗門,矮身直接鑽了進去。

  燃起大火的閣間,此時也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佘紅芝來到長廊之上,看著陷入一片火海的閣間,沉思不語。

  黑衣人隊首朝她說道:「火勢如此之大,那女子怕是已經葬身在火海之中。」

  佘紅芝沉聲說道:「你不了解那個女人,她平日裡不顯山露水,實際上卻是狡猾若狐。」

  說完這話,佘紅芝朝四周看了看,指著後院說道:「那閣間必定留有後門,讓你的人兩兩相隔,把守住院內的每一條通道,仔細搜查,一個地方都不得落下!」

  黑衣人隊首聞言,輕輕點頭,又向手下傳了命令。

  逃出閣間的解琴,通過暗道,來到後院一處用來堆放雜物的栒房。

  本想出了房門,再從後院離開,卻不料屋外到處都是四處搜查的黑衣人。

  解琴無法,只能返身重新潛回花瓊樓的內苑,順著木製的踏梯,向著二樓爬去。

  大火借著風勢,逐漸從閣間蔓延到了整個後苑。

  明亮的火光,也照亮了花瓊樓的每一個角落。

  很快,有黑衣人發現了正在爬樓的解琴,大聲喊道:「那裡有人!」

  佘紅芝定睛一看,不由大喜喊道:「快抓住她!」

  一眾黑衣人沖向樓間,本想從踏梯徑直追上去,不料火勢漸大,一番權衡之後,只能放棄原路,打算從正堂的後廂繞行至二樓。

  終於攀上二樓的解琴,還沒來得喘口氣,就看見窗外樓下那群正在向她跑來的黑衣人。

  心知不能耽擱,解琴先是來到二樓的里堂,將大門用木閂關上,再順著最里方的螺旋式木梯,向著花瓊樓最高處的觀景閣爬去。

  花瓊樓總共分為三層,一、二兩層都是標準的廂堂式結構,唯有第三層,是一處不足百平的閣樓。

  平日裡,坐在觀景閣中,可以欣賞到灞川溪洲的大好景色,文人雅士向來熱衷在此處舉辦酒宴和文會。

  就在解琴來到觀景閣的時候,佘紅芝帶著一眾黑衣人,也已經爬上二樓,來到了里堂的門前。

  佘紅芝發現大門被閂住,向黑衣人下令道:「把門撞開!」

  黑衣人面面相覷,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猶豫。

  佘紅芝見狀大怒道:「你們打算抗命嗎?!」

  黑衣人隊首站出來對佘紅芝說道:「火勢眼下已經蔓延到了二樓,倘若再不離開,我們怕是都要被燒死在這裡。」

  佘紅芝面上只剩下瘋狂:「我不管,必須要抓到那個女人!」

  黑衣人隊首看了眼身後的大火,搖頭說道:「火勢這樣蔓延下去,那個女人被燒死,只是早晚的事。」

  佘紅芝:「你們這幫蠢貨!解琴既然敢爬上閣樓,這就說明,她肯定有了逃出去的辦法!」

  黑衣人隊首:「隨你怎麼說,保命要緊,我和我的弟兄們要先走一步了。」

  佘紅芝怒極,大聲喝道:「你們想走便走吧!走之前把這扇門撞開,我自己去抓那個賤人!」

  黑衣人隊首猶豫了一會兒,向手下點了點頭。

  此時的解琴,先是將觀景閣中的桌椅壘成一摞,接著拿出藏在牆角木櫃中的鉤索,她再帶上鉤索爬到桌椅的最高處,對準閣樓最上方的天窗,將手中的鉤索用力拋去。

  即便有了桌椅墊腳,但天窗高度太高,而且外面的磚瓦太滑,解琴試了幾次,都沒能將鉤索掛牢。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一聲巨響,二樓的門栓被人撞開。

  解琴心中大急,剛想再一次嘗試拋出鉤索的時候,天窗中突然探出一個人來,將她嚇了一跳。

  看清那人的長相後,解琴不敢置信的大喊道:「宋若娥!你跑來做什麼?!」

  一身素襦的宋若娥,趴在天窗上,朝解琴喊道:「我是來救你的!」

  解琴惱怒不已:「我適才就告訴過你,別來花瓊樓!」

  宋若娥哀聲說道:「倘若沒有你,若娥早已是一抔黃土……從前是你救我,今日無論如何,我都一定要救你!」

  解琴無奈的嘆了口氣,轉而問道:「你是怎麼知道這裡的?」

  宋若娥:「還記得去年排戲嗎?我那時上了閣樓,又開玩笑說,萬一花瓊樓著火,該如何是好。你當時對我說了一事,二郎早先曾去洛陽督建花燈,遭遇大火,後來還是靠著花燈頂樓的繩梯,才脫身火海。我記得當時,你又說了一句,為了安全起見,這花瓊樓也應當如法炮製。」

  解琴一愣:「你居然還記得那事。」

  宋若娥:「我見花瓊樓著火,又有歹徒四處殺人,接著想起你說過的話,便打算試試運氣,繞到二樓另一側的外廂,翻出窗戶,再從連欄爬到樓閣的下檐,在收櫃中果真找到了通往閣頂的繩梯。」

  宋若娥雖然說得簡單,但解琴心中清楚,前者久居宅中,身體孱弱,如今為了救她,居然能夠來到這裡,實屬是一個奇蹟。

  解琴看準天窗,再次將鉤索拋出。

  宋若娥待鉤索掉在身旁,一把將其掛牢在了撐柱上。

  試了試牢固度,解琴覺得沒問題,為了以防體力不濟或是滑手掉落,她又將繩子做了個活結,套在了腰間。

  剛剛完成這一切,觀景閣中走入了一個紅色的身影。

  佘紅芝手中拿著匕首,看著站在桌椅上的解琴,冷笑著說道:「我就知道你這隻狐狸,不會就這般等死。」

  宋若娥見狀,向下伸出手臂,對解琴喊道:「快點爬上來!」

  解琴的頭頂距離天窗還有三米多,這段距離,看起來很近,但想要觸及,卻很遠很遠。

  解琴吃力的挪動著手臂,盡力讓自己的身體,向上一點一點挪去。

  佘紅芝此時攀上桌椅,一隻手拽住解琴的身體,另一隻手拿起匕首,慢慢抵在了解琴的背上,沉聲道:「我可沒有同意你離開……和我回去,我要將此生此世遭遇的種種苦難,在你身上重新來過一遍!」

  天窗上的宋若娥,瞧見這情形,四處看了看,撿起一塊青瓦,朝著佘紅芝用力砸去。

  青瓦落在佘紅芝的肩頭,吃痛之下,匕首掉落,但也引得她更加瘋狂起來。

  被佘紅芝死死抓住身體的解琴,朝下方看了一眼,大火已經燒入了閣樓,地板隱約開始升起了熱氣。

  心知不能再拖延,解琴朝著上方的宋若娥喊道:「你快走!大火要燒上來了!」

  宋若娥看著下方,眼中滿是淚水,向解琴喊道:「從前就說過,你不走,我也不走!」

  佘紅芝臉上的疤痕,在火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的滲人。

  她死死抓住解琴的裙擺,陰惻惻的笑道:「紅芝這一生,作惡無數,大抵是要落入地獄了……但路上孤苦,有你們二位相陪,想必也不會寂寞了!」

  解琴聽見此言,先是看了一眼腳下,接著又看向天窗的宋若娥,心中滿是絕望,終於下了決定。

  只見她慘然一笑,雙手慢慢鬆開了繩索,伸向了腰間的活結。

  就在這個危急關頭,一個男子的聲音,從天窗上傳來:「抓緊繩索!」

  聽見這個熟悉的聲音,解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慢慢抬起頭來,向上看去,周鈞的臉孔,突然出現在了她的視線之中。

  吃驚過後,解琴雙眼濕潤,心中也升起了求生的勇氣。

  她伸手入懷,從袍中取出一物,當著佘紅芝的面,直接返身將其刺入了後者的肩頭。

  佘紅芝吃痛,慘呼一聲,從桌椅上掉下,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趁著這個時機,周鈞和數名親兵,拉住繩索,手上一起發勁,猛地一提,將解琴直接拉上了天窗。

  從天窗落到閣頂,劫後餘生的解琴看著近在咫尺的周鈞,起初以為是自己在做夢,不禁伸出手摸了摸後者的臉。

  在確認一切都是真實之後,解琴再也忍不住,投入周鈞的懷抱,小聲的啜泣起來。

  站在一旁的孫阿應見此情形,撓了撓頭,小聲提醒道:「主家,滑索已經架好,是時候該走了。」

  周鈞點點頭,低下頭看向解琴,低聲問道:「能走路?」

  解琴點頭。

  一行人最終離開了閣頂。

  觀景閣中,火焰慢慢升騰起來。

  一身紅襦的佘紅芝躺在地板上,任由火舌一寸一寸的吞沒著身體。

  她伸出顫抖的雙手,慢慢探向肩頭處的利器。

  用盡渾身力氣,佘紅芝將那枚利器拔了出來,仔細看了過去,發現那物正是從前她贈予解琴、用作信物的簪子。

  將簪子小心翼翼的放在心口,又用雙手護住,佘紅芝看向天窗,臉上微微露出笑意,雙眼最終慢慢的合上。

  大唐奴牙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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