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別了長安

  周鈞初見羅公遠,是在八年前的長安街市之中。【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中間數次與其見面,周鈞驚訝的發現,後者無論容貌還是身形,似乎並沒有什麼改變。

  羅公遠入了廳門,先是笑道:「貧道貿然登門,失了禮數,還望各位恕罪。」

  在座的每個人,幾乎都聽說過羅公遠的大名。

  尹玉和龐忠和,更是知曉,宮中上至皇帝貴妃,下至內侍女官,許多人都是羅公遠的記名弟子。

  令下人抬來案台,又布置酒具,周鈞將羅公遠引入座中,問道:「平日裡總是難得一見,羅真人今日怎會來了灞川?」

  羅公遠拿起酒壺,自斟自飲,連喝三杯,接著對周鈞說道:「貧道聽聞周二郎喜得貴子,自忖看相摸骨還有些本事,便想著來叨擾一番。」

  周鈞聞言一愣,羅公遠要給周逍看相?

  與心生疑竇的周鈞不同,尹玉聞言大喜,宮中但凡崇道之人,費盡心思,都想讓羅公遠卜卦凶吉。

  李隆基曾經或明或暗,向羅公遠詢問天下之事,後者總是讓皇帝勤政愛民,卻又偏偏不說清天下未來的走勢。

  久而久之,李隆基惱怒不已,又深恨羅公遠。

  羅公遠瞧見尹玉身前的周逍,先是笑著上前,接著蹲下身體,雙手一張一合,一朵鮮花無根而生,從花苞開始綻放,煞是艷麗。

  周遭之人見之無不驚奇,周逍則是笑著拍手上前,想要抓住那朵盛開的鮮花。

  羅公遠借著周逍靠近,伸手摸了後者的肉骨,又仔細瞧了後者的容貌。

  眼中快速閃過一絲失望,羅公遠站起身,又笑著對周遭的人說道:「此子不似尋常孩童,卓爾不凡,頗有慧根。」

  只說了這三句評語,羅公遠便閉上了嘴巴。

  雖說這三句都是好話,但好像也並沒有說出什麼重要的信息。

  但無論他人如何再問,羅公遠都是閉口不言。

  一旁的周尚,見羅公遠戲弄周逍,心有不忿,伸出雙臂撥開老道,又上前一步護住了堂弟。

  羅公遠瞧見周尚,眼睛一亮,伸出手揉了揉後者的頭頂,接著大笑道:「你這娃兒倒是有點意思!」

  說完,羅公遠站起身來,對堂內的眾人說道:「周家後生,人才輩出,都是賢能之相。好,好!」

  說完,羅公遠也不待眾人挽留,雙手負在身後,飄飄然出了廳堂。

  周鈞心中生疑,追了出去,發現羅公遠站在院口,似乎是料到他會找來。

  周鈞向羅公遠拱了拱手,問道:「真人為逍兒看相,可曾看出了什麼端倪?」

  後者轉過身來,看著周鈞說道:「貧道相人無數,唯一看不透的,只有周二郎一人罷了。」

  周鈞:「那吾兒周逍……?」

  羅公遠盯著周鈞半晌,最後只說了四字:「命數多舛。」

  周鈞皺緊眉頭,心中一驚,也不知是否應該相信。

  羅公遠又道:「周二郎也無須太過擔憂,所謂命數,虛無縹緲,只能當做是它言,關鍵還是事在人為罷了。」

  周鈞追問,羅公遠不答,話鋒一轉:「日月異變,星位篡動,天下將有一場劇變,周二郎是想脫身事外,還是想捲入其中?」

  周鈞:「天下之勢,如同潮湧。面前是驚濤駭浪,身後就是嶙峋礁石,人置身於罅隙之中,又豈能脫身事外?」

  羅公遠點頭笑道:「好,此言大善!入世之大道,莫過如此,周二郎既然有了這份決心,貧道便安心了。」

  片刻之後,羅公遠笑聲漸歇,又對周鈞說道:「另有一事,二郎此去沙州平叛,涼州有一女子,苦等已久。涉及舊友之密辛,貧道也不好在這裡評論太多,二郎且聽聽那妮子的講述,倘若願意相助,那自然最好,倘若不願,就不要牽涉太深,以免遭遇反噬。」

  周鈞聽見這話,想起一人,開口問道:「拓跋懷素?」

  羅公遠點頭,接著轉身,未做停留,身影消失在了廊道的盡頭。

  第二日清早,周鈞收拾好行裝,正式踏上西行之路。

  公主府、別苑、街市之中,相熟之人,皆來送行。

  剛剛出了大門,一行人才走了一小段路,便發現灞川長街,坊口場院,放眼望去,到處都是人,怕是以萬計數。

  初來乍到的李光弼,侍在周鈞的身旁,瞧見這仗勢,吃驚道:「為二郎來送行的人,居然有如此之多。」

  周鈞:「都是鄉里鄰親。」

  李光弼見前方堵塞,車不能行,便騎上馬先行一步,去疏通道路。

  隊伍後方的孔攸,追了幾步,來到周鈞身邊,輕聲說道:「主家,剛剛得來的消息。李林甫昨天夜裡,死了。」

  周鈞一愣,看向孔攸:「怎麼死的?」

  孔攸:「昨晚,李林甫要來筆墨,說是要自書罪狀,獄卒們不疑有它,便送了進去。入夜,李林甫在牆上寫下一首絕句,之後就拋下筆,躺在床上大笑不止,最終沒了生息。」

  周鈞皺眉問道:「那首絕句,可是『蝸牛角上爭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隨富隨貧且歡樂,不開口笑是痴人』?」

  孔攸有些意外:「主家知曉此事?」

  周鈞搖了搖頭,說道:「李林甫生前仇家眾多,如今身死獄中,朝堂怕是有人會群起而攻之,清算李家。」

  孔攸:「李林甫倒台,朝臣不僅要攻伐李家,還要忙著站隊,太子、楊家還有年底就要入京的安祿山,怕是都會趁著這個機會填補朝中的權力空白。」

  周鈞:「朝堂紛爭,任由他們去吧,我們只管按照計劃行事。」

  孔攸點頭道:「灞川戲院轉手,再加上其它營產的出售,眼下有大批宮人,已經閒置出來。攸借著安置之名,已經用車隊將她們先行送往了涼州。」

  周鈞:「不光是宮人,後續包括典役、部曲等等,都會從長安向西遷徙,提前安排妥當,但也莫要聲張。」

  孔攸應了一聲,又從懷中拿出一個布囊,對周鈞說道:「主家前往沙州平叛,攸準備了一個錦囊,倘若遇事不決,可以打開一觀,或許能派上用場。」

  看著孔攸手中的布囊,周鈞啞然失笑。

  這場面,看起來就和戲文中的有些相仿,也不知道是不是孔攸平日裡看戲太多,入戲太深,故而有此一舉。

  收下錦囊,周鈞向孔攸點了點頭,驅馬向前。

  行了幾步,周鈞瞧見公孫大娘、屈三翁帶著兩個小郎,跪在路邊。

  瞧見周鈞行來,公孫大娘聲若洪鐘,開口說道:「周二郎還請留步,奴婢有一不情之請。」

  周鈞見狀,下了馬,扶起公孫大娘和屈三翁,說道:「有何請求,只管道來。」

  屈三翁和公孫大娘對視了一眼,前者訥訥不敢言,後者一把拉過那兩個小郎,對周鈞說道:「老身家的三子樊杞,還有屈家的二子屈朝義,不肯下地勞作,也不肯學門手藝,終日裡只知騎馬練武,說是要征戰沙場,建功立業。老身和屈家翁實在拗不過,便想著請周二郎帶上他們,收為兵卒。」

  對於樊杞和屈朝義,周鈞還有些印象,這二人好勇,人也敦厚,的確是當兵的料子。

  一番問答之後,周鈞便收下了這兩個年輕人,又讓他們跟著孫阿應。

  見公孫大娘面露喜色,周鈞也想起了一事,開口對前者說道:「某倒也有一請,要大娘相攜。」

  公孫大娘一愣,接著點頭道:「周二郎只管吩咐,只要老身能派上用場,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辭。」

  周鈞先說言重,既然又來到公孫大娘的身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後者聽完笑道:「老身還以為是什麼難事,此事易爾,周二郎只管安心。」

  周鈞拱了拱手,重新上馬,一路行向了灞川長街。

  行出長街,上了官道,周鈞坐在馬上,先是向身後送行的眾人拱手說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諸位就送到這裡吧。」

  接著,他轉過身,看向西南的方向。

  山水相繞,日月相依。

  旭日落月之間,地平線的盡頭之處,有一座雄城隱隱約約,鋪著一層金色的光彩。

  周鈞心中,一時之間升起萬千思緒。

  有不舍,有眷戀,更有感慨和惆悵。

  慢慢轉回頭來,周鈞看向官道的方向,深深吸了一口氣,輕輕說了一句:「別了,長安……」

  說完,周鈞揚起馬鞭,策馬北向,逐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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