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脫責

  次日的朝會,李隆基臉色鐵青的坐在御座上,環視朝中眾臣,良久未語。

  文武百官見久未理政的李隆基,突然重開朝會,面面相覷,心中都是不安。

  李隆基沉聲喝道:「吐蕃進犯沙州,隴右四處生亂,朕卻是這殿中,最後一個知曉的!」

  百官聞言,紛紛稽首稱罪。

  李隆基看向座下最前方的李林甫,問道:「朕聽聞,王鉷司掌大磧商路之後,大肆斂財,失德於隴右諸州,使得邊民皆附吐蕃,可有此事?」

  李林甫面色平靜,慢慢點頭道:「確有此事,老臣當初舉薦王鉷,有失察之責,辜負聖恩,卻是有罪。」

  此言一出,百官皆驚。

  李林甫說出這段話,就等於是徹底放棄了王鉷,給後者定了罪。

  李隆基又問道:「安西數個月前,就有奏疏呈至三省,言明王鉷之罪,這些奏疏卻被扣了下來,可有此事?」

  李林甫遲疑片刻,不發一言。

  李隆基見狀,看向一側的楊國忠。

  楊國忠心領神會,從懷中取出安西狀告王鉷的奏疏,又大聲說道:「陛下,此疏三月之前,就已入了朝中,右相故意隱瞞,就是為了包庇王鉷!」

  李隆基盯著李林甫:「右相,楊太府說的可是實情?」

  李林甫:「啟稟陛下,奏疏是老臣扣下的,但並非是為了包庇王鉷。」

  聽見李林甫親口承認扣下奏疏,李隆基怒極反笑:「朕原本深信右相不疑,視你為左膀右臂,到頭來,你就是這麼欺瞞朕的?!」

  李林甫先是叩首,接著從懷中取出數份奏摺,擺在殿中的地上,向李隆基說道:「這些皆是從隴右來的奏摺,其中大部分都是羈縻州來的狀告,還請陛下過目。」

  李隆基一愣,接著看向身旁的高力士,後者取了奏疏,又拿給皇帝來看。

  奏疏之中,有安西鎮守使們的狀告,也有邊疆互市署的狀告,還有異族小國的狀告。

  被告之人五花八門,其中有王鉷、河東裴氏、京兆韋氏、河東柳氏、弘農楊氏、河南宇文氏……

  所告的罪名,大多只有一條,就是霸占商路,勾結串通,共謀私利。

  李隆基看著一長串的世家名號,其中甚至還有不少是皇親國戚,慢慢也察覺出事情有些不對,開口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李林甫:「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大磧商路的局勢敗壞,也並非王鉷的一人之功。大磧商路獲利頗豐,自從這條消息傳開之後,有不少人擠破頭都想從中分一杯羹。」

  李隆基聽見這話,慢慢明白了其中深意,隨之而來的,卻是深深的惱怒。

  大磧商路乃是他看重的稅賦來源,當初在責辦之時,就已經下了聖旨,嚴令不得有失。

  沒想到,自己的一番話,卻被不少人當做耳旁風,在裡面胡作非為,不顧朝綱,肆意攫利,最終引發大禍。

  李隆基想到這裡,放下手中的奏疏,看向李林甫開口說道:「右相所言不假,此事牽涉甚眾。」

  楊國忠見狀,急忙喊道:「陛下莫要忘了,右相私扣奏疏,乃是欺君的大罪,不能輕饒!」

  李林甫再次叩首:「陛下信任有加,將政事托於林甫,老臣每日殫精竭慮,惟恐有負聖恩。大磧商路牽涉甚眾,又引得隴右人心不穩,臣不願使得陛下為難,故而先扣下奏疏,與那王鉷相教,想先行尋出解決之道。卻不料王鉷辦事不力,未能解決營產之爭,這才使得安西諸州離心,隴右大亂。臣有大過,還請陛下降罪!」

  李隆基看著面前的那一堆奏疏,心中開始思慮,應當如何處置此事。

  在大磧商路爭端這件事上,王鉷身為直管的主官,未能完成自己交代下去的任務,埋下了大亂禍事的種子,論罪過,自然是最大。

  而河東裴氏、京兆韋氏、河東柳氏等等世家,逐利而行,結黨營私,以私營取代官營,損害內庫稅賦,本應也是重罪,但考慮到牽涉甚眾,只能根據罪行的輕重,挑出其中危害最大的一家或兩家,從嚴查辦,以儆效尤。

  至於李林甫,私扣奏疏,的確有欺君之嫌,但那些犯事的世家之中,有不少與皇室素有淵源,倘若得知此事,自己卻也是難辦。所以,李林甫此舉,目的是為了分憂,雖然行事失了偏頗,但本意卻是好的。

  想到這裡,李隆基嘆了口氣,開口說道:「吐蕃犯邊,隴右生亂,兵部速速拿出方略。至於王鉷,押回長安,先收監入大理寺,嚴查辦理。」

  一番布置下來,唯獨漏了對李林甫的處罰。

  明眼人都能看出,對於李林甫的欺君之罪,陛下這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楊國忠見李隆基起身離去,一臉愕然。

  李林甫站起身,冷冷瞧了一眼楊國忠,離開了大殿。

  出了皇城,回到府中,李林甫坐在堂中,其子李岫侍在一旁。

  李林甫慢慢說道:「周鈞與貴妃有了私情,老夫本以為此事敗露之後,萬春公主會被判下和離,楊家也會一蹶不振,卻不料事有蹊蹺,最後兩家居然得以脫身。」

  李岫躬身說道:「父親,是否需要在宮中再安排一番?」

  李林甫搖頭道:「此事告一段落,莫要輕舉妄動。眼下,最大的麻煩,卻是大磧商路。」

  李岫不解:「王鉷經營大磧商路不善,縱容私營取代官營,使得朝廷征繳稅賦不利,又損害了陛下的內庫得利,進而造成隴右民心不穩,生出大禍,這一切自然與我們李家無關,父親又何必擔憂?」

  李林甫瞪了李岫一眼:「老夫先前為了保下王鉷,甚至不惜冒起欺君之嫌,私扣奏疏,這可知曉是為何?」

  李岫疑惑的搖頭。

  李林甫:「自從王鉷司管大磧商路以來,為了尋得老夫的相攜,前前後後為李家送來了數十萬貫的巨財。不僅如此,李家在大磧商路中的商行,還借著生意之名,向朝臣和宮中,送了不少財貨,藉以布下眼線,又收買職事之人。就連這次後宮中的安排,也都是靠了上下打點,這才得以執行。倘若王鉷受審,又托盤供出,那麼審到最後,這大磧商路得利最多的首惡,並非那些世家勛貴,卻是我們李家。」

  李岫想起從安西送來的那些財貨,眉頭緊鎖,向李林甫問道:「父親是擔心會惹火燒身?」

  李林甫:「今日在朝堂之上,老夫將罪責全部推至王鉷的身上。他日,一旦押入長安,聖人責大理寺審查,王鉷為了尋求自保,必定會將帳目和盤托出,陛下得知之後,對於老夫,必定不會善罷甘休。」

  李岫壓低聲音:「父親,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李林甫用手指敲著案台,思考了良久。

  最終,李林甫輕輕點了點頭,對李岫說道:「你去安排,記得行事穩妥一些。」

  李岫應了一聲,起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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