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石堡城之戰(中)

  石堡城之戰,又持續了數日。【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每一天,不斷有唐卒戰死在沙場。

  而那座屹立在山脈谷口處的城堡,宛如怒潮之中的砥石一般,巋然不動。

  唐軍死難者的屍體,順著懸崖跌落入谷底,引來食腐動物的啃齧,腐肉屍血將恰和日河染成了暗紅,數月不得褪色。

  河川兩邊的植被,枯黃落敗,使得下游的牧民,不得不遷徙離開,數年之內無法回到故土。

  戰爭打到這個份上,就連朝廷派來的監軍都看不下去了。

  這一日,孫監軍去了哥舒翰的帥帳,向後者諫言,不能總是寸功未進。

  哥舒翰待監軍走後,又喊來了李光弼。

  瞧見哥舒翰臉上的表情,李光弼眼睛一亮:「時機可是到了?」

  哥舒翰再次提醒他道:「光弼,一旦跨出了這一步,可就沒有回頭路了,你要想好。」

  李光弼沉默片刻,對哥舒翰說道:「數年前,朝廷曾令王都護領兵協助董延光攻伐石堡城,都護拒絕,光弼憂慮朝廷對其不利,故而勸說都護出兵。王都護這般對光弼說道,『忠嗣平生初願,難道只是追求顯貴嗎?如今力爭一城,得到了它也未能遏制敵人,沒有得到它也對國家無害,忠嗣怎麼能以數萬人的生命去換取一個官職呢』?」

  哥舒翰聽見這話,雙手握成拳頭,指節發白,尤不自知。

  李光弼:「除了王都護的這番話,光弼領這偏軍,還有其它原因。一來,朝廷視北藩如眼中釘、肉中刺,不達到削弱的目的,定不會善罷甘休。二來,河北局勢混亂,安祿山收編奚人、室韋人為己用,又有突厥和鐵利舊部為虎作倀,倘若驟然發難,河東河南二道幾乎無力抵抗。」

  哥舒翰:「這三千『偏軍』,蟄伏於涼州長行坊中,他日倘若河北有事,可作為一隻奇兵。」

  李光弼:「正是如此。」

  哥舒翰沉吟片刻,又對李光弼說道:「明日軍議,你我需要演一齣戲。」

  李光弼點頭,唱了一聲喏。

  第二日,軍議帳中,鑑於石堡城久攻不下,哥舒翰向眾將問策。

  李光弼站出來說道:「某有一策。」

  哥舒翰看向李光弼,問道:「何策?」

  李光弼:「願請三千精兵,向北繞過山麓,穿插敵陣後方,與中軍裡應外合,夾擊石堡城。」

  一旁的孫監軍,面對石堡城,正苦於無計可施,聽見李光弼的這番話,不禁大喜道:「仔細說來。」

  李光弼拿來輿圖,指著石堡城的北方說道:「此處有一隘口,直通蒙赤,可以繞行至敵軍的後方。」

  哥舒翰瞧了輿圖,開口說道:「那隘口地勢險要,又靠近吐蕃三都軍的大營,倘若敵人早有防備,豈不是自投羅網?」

  李光弼將手按在輿圖上說道:「關鍵在於兩個字,一個是快,一個是精。行軍要快,士卒精銳,趁敵人不備,直接通過隘口,進入蒙赤山區。」

  哥舒翰裝作一副沉思的模樣,思慮良久後搖頭道:「此策太險,不妥。」

  李光弼急道:「總好過每日這般坐視兒郎送死!」

  哥舒翰聞言大怒,痛罵李光弼不識兵法。

  李光弼也不相讓,捲起袖子,張開嘴巴,將這些日子的怨氣,統統發泄了出來。

  眼見場面越來越亂,孫監軍連忙站出來,控制住局面,又對李光弼問道:「李將軍,此策勝算幾何?」

  後者想了想,回道:「七成。」

  哥舒翰聞言冷笑道:「豎子無謀,信口雌黃。」

  李光弼怒極,甩開拉架的諸將,向哥舒翰沉聲道:「李某可立軍令狀!」

  哥舒翰額頭上青筋暴起,喝道:「好!這可是你說的!」

  說完,哥舒翰看向帳中,又喊道:「高秀岩!張守瑜!」

  兩位將領站出來,又唱了喏。

  哥舒翰:「大軍休整三日,三日之後,你二人身為先鋒,帶兵攻城,倘若攻不下,提頭來見!」

  高秀岩和張守瑜躬身應下。

  哥舒翰又將視線轉向李光弼:「至於李將軍,你想立軍令狀,本帥就成全你……三日之後,倘若本帥看不到你出現在戰場上,就判你部貽誤戰機、拖累三軍!」

  李光弼沒有理會眾將的勸說,梗著脖子應了下來。

  另一邊,左廂軍營。

  伍克第坐在地上,背靠營帳,眼神呆滯看著來來往往的士卒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的父親,伍向谷苦著臉走了過來,坐到兒子身邊,長長嘆了口氣。

  伍克第看向父親,開口問道:「阿耶,怎麼了?」

  老伍開口道:「剛剛從軍典官那裡得了消息,我們父子二人被編入了新隊,怕是過了幾日,還要再上戰場。」

  伍克第面無表情:「阿耶,有些事情我想通了。隊副那句話說的在理,怯懦於戰,唯死而已……伸頭縮頭都是一刀,只不過是早晚的事罷了。」

  老伍重新站起身來,不停在原地踱步,口中低聲說道:「你的兄長都死於戰事,伍家如今只剩下你一根獨苗。況且你一把年紀,別說是子嗣,就連娶妻都未有過,為父就是死了,又有何臉面去見伍家的列祖列宗?」

  聽見父親口中的娶妻生子,伍克第不自覺想起,那日在軍鎮中看到的長安新婦。

  他閉上眼睛,面露笑容,心中剛剛升起憧憬,又被後營傳來的傷兵慘叫聲,澆滅了乾淨。

  老伍心中愁苦,踱步到營帳旁,無意間聽見帳內傳來軍典官的聲音,說是李將軍正在編整精兵,組成偏軍,打算儘快出營。

  老伍心思一轉,頓時有了主意。

  他快步回到小伍身邊,一把拉起他,找到了軍典官,自薦要加入偏軍。

  軍典官與老伍是同鄉人,故而也不瞞他,說是偏軍只收戰鋒營和跳蕩營的精兵,父子二人都不符合條件。

  老伍聞言,思慮片刻,將小伍推到前面,又對軍典官說道:「這孩子無論操典還是作戰,都是一把好手,人也懂事聽話。你我是鄉友,又是十多年的交情,通融一下。」

  軍典官無奈,只能隨口應下,又讓父子二人回去等信。

  一個時辰之後,軍典官滿臉的不可思議,回來對老伍說道:「說來也是巧了,左前廂軍的跳蕩營死傷慘重,偏軍的編制中,正好出了一人的空缺。」

  老伍聞言大喜,連忙回來找到了自己的兒子。

  伍克第聽父親說,自己被編入了偏軍,心中不解。

  老伍幫伍克第收拾好行囊,又拉著後者到了一處偏僻之地,小聲說道:「克第,從現在開始,為父說的每一個字,你都牢牢記在心裡,莫要忘記。」

  伍克第聽父親說的鄭重,不自覺點了點頭。

  老伍:「入了這隻偏軍,無論它要去往何方,只要離開大營,你就立即找機會逃走,逃得越遠越好!」

  伍克第腦中轟的一聲響,不敢置信的說道:「阿耶是想讓我當逃……」

  老伍連忙捂住了伍克第的嘴巴,又說道:「你從這裡逃出去,留得性命,再娶妻生子,為伍家留得一份香火,這就是最大的事情!」

  伍克第想起唐軍戒律,身體顫抖不止。

  老伍看著他,嘆了口氣,苦笑說道:「伍家四世,都是大唐兵卒,到了這一輩,阿耶沒本事,沒能守住你的大哥和二哥。至於你,卻是萬萬不能再有閃失了。」

  伍克第看向父親:「我走後,阿耶你怎麼辦?」

  老伍笑了起來:「難不成你忘了,打仗不敢說多,但保命的本事,阿耶絕對是一流。等你走了之後,只要捱過這場硬仗,我便告老去尋你。」

  伍克第輕輕點了點頭。

  老伍將早已備好的行囊,塞入伍克第的懷中,說道:「速速去尋軍典,莫要誤了時辰。」

  伍克第拿起行囊,轉過身,走到營口,又回頭看向了父親。

  老伍一邊微笑,一邊看著自己的兒子,努力挺直了彎曲的脊樑,又用拳頭捶了捶胸口,示意身體的健朗。

  在伍克第的記憶中,那是他最後一次見到自己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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