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東遊記(上)

  石城鎮守府,書房。【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鎮守使康冉棣看著府吏遞上來的闞冊,皺起了眉頭。

  滿臉喜色的府吏,只顧著說話,完全沒有注意到使君的臉色:「家主,這個月往來石城鎮的商隊,要比上個月多出了兩倍。鎮上的客棧住滿了客人,就連民家空置的房屋都大多租了出去。其它不說,光是市集上收取的丁口費,就足足有三百貫之多。」

  康冉棣臉上見不到笑容,而是向府吏問道:「護送康宗昌的隊伍,已經走了多少日子?」

  府吏一愣,回想片刻後答道:「有個把月了吧?」

  康冉棣:「這麼說來,應該是早就到了康居都督府。」

  府吏點頭道:「家主說的是。」

  康冉棣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道:「河北來的那些客人呢?」

  府吏:「眼下怕是已經到了北庭都護府的輪台。」

  康冉棣沒有再問什麼,閉上眼睛,用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

  知曉這是家主深思時的習慣,府吏保持沉默,不敢打擾。

  沒過多少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了腳步聲,引得康冉棣睜開了眼睛。

  看著跌跌撞撞闖進來的下仆,康冉棣喝道:「何事如此慌張?」

  下仆喘著粗氣,跪伏在地,顫聲說道:「小郎君……不見了。」

  康冉棣聽見這話,瞬間慌了心神。

  下仆口中的小郎君,名為康可璟,是石城鎮康家中最小的孩子,年紀剛滿十七歲,平日裡喜好玩鬧,又惰於功課,常常鬧得家中不得安寧。但是,此子聰慧過人、素有急智,而且具備著粟特人的經商頭腦,頗得家中長輩的歡心。

  所以,康冉棣對這個小兒子,甚是寵溺,眼下顧不得什麼,站起身大喝道:「怎麼回事?!」

  下仆顫抖著說道:「小郎君留了封家書,說是要在上元節那天,去長安看戲。」

  康冉棣惱火道:「石城鎮也有戲班,龜茲鎮那裡還有戲社!怎麼偏偏要去長安?!一幫狗奴,究竟是怎麼照看小郎君的?!」

  一旁的府吏連忙提醒道:「家主,小郎君單獨外出,眼下怕是尚未走遠。」

  康冉棣拍了拍腦袋:「對,對!速去召集府衛,儘快出城,尋回小郎君!」

  與此同時,沙州大磧路,長行坊車隊。

  康家小郎康可璟,正坐在大車的外沿,興致勃勃的看著大漠中的景色。

  他身旁正在趕車的老者,頭髮花白,臉色紅潤,斜了康可璟一眼,見後者一身白衣,又卷檐虛帽,一副粟特人的打扮,便開口問道:「第一次出遠門?」

  康可璟下意識的點點頭,接著轉了轉眼珠,又說道:「家中有親戚,就住在敦煌,我打算前去拜訪。」

  老者笑了笑,也沒多說什麼。

  康可璟左右看了看,朝老者問道:「我聽說沙州大漠,時有沙暴,又難尋綠洲,通行艱難,可有此事?」

  老者一邊趕著駱駝,一邊說道:「那是從前了,如今有了嚮導,大磧路沿途不僅可以避開沙暴和惡瘴,還能在綠洲歇腳,對於商隊而言,大漠早已成了通途。」

  康可璟感慨了一聲,朝老者問道:「某姓康,家中排行第五,不知老丈如何稱呼?」

  老者:「申叔公。」

  康可璟拱手稱了一聲。

  申叔公擺擺手,示意對方無須多禮。

  自石城鎮出發後,長行坊整整走了四個時辰。

  此時,太陽和月亮同時出現在空中,一東一西,將頭頂的天空映照出光暗分明的色彩,再加上綿延無盡的黃沙,形成了一道奇特而又絢麗的景觀。

  康可璟見車隊依然沒有紮營的意圖,便朝申叔公問道:「很快就要天黑了,還不停下嗎?」

  申叔公抬頭看了一眼日月的方向,答道:「再向前行二里路,馬上就要到了。」

  康可璟不解:「到了?到哪裡?」

  申叔公沒有回答,只是趕著車繼續向前。

  車隊又向前行了一刻鐘,天色終於暗了下來。

  康可璟朝遠處看去,隱隱約約在前方的盡頭,看見一些小小的亮光。

  等待車隊靠近一些,康可璟看清了那亮光的來源。

  在茫茫無際的大漠之中,居然有一座驛站,就這樣坐落在沙丘之側。

  車隊前行,終於停在了驛站之中,驛夫和驛卒們,走出大門,迎向了來客。

  「一路勞苦了,先進來喝口冰泉,再看看店內的招牌。」

  聽見這樣的吆喝聲,康可璟有些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

  從車上跳下來,跟在其他隨客的身後,康可璟走入小院,只見驛站內部分為內外左右,數個格院,更有食肆、酒坊、馬廄、客棧、商鋪等等。

  在康可璟看來,這裡已經完全不像是日常所見的驛站,倒更像是一個可供客人歇息的鎮集。

  康可璟朝周圍看去,只見路上與其交談的申叔公,此時正在指揮著下屬搬運貨物,又安置牲口。

  看這模樣,申叔公怕是這長行坊的領隊,身份不低。

  康可璟將此事記在心頭,轉身入了驛站的食肆。

  食肆的布置和裝潢,並不比石城鎮差,甚至更加考究。

  康可璟剛坐下來,就有驛夫為其倒了一杯水,又拿來了一塊木牌。

  有些口渴的康可璟,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水。

  水剛剛入口,他就驚得停住動作。

  水是冰的,而且其中還有冰渣浮動。

  康可璟心中驚訝,這裡是大漠,怎麼可能會有冰水?難不成是挖了冰窖,再花大力氣藏冰?

  康可璟不敢置信的搖搖頭,一口氣將冰水喝完,又向驛夫再要一杯。

  驛夫:「第一杯免費,第二杯是要收錢的。」

  康可璟一怔:「多少錢?」

  驛夫:「酒水飯菜,在木牌上都有明碼標價。」

  康可璟聞言拿起木牌,看了幾眼,眼珠圓睜,越看越是心驚。

  一杯冰泉,要十文。

  一斟蒲酒,要八十文。

  一盤熱氣騰騰的炸駱酥,居然賣到了三百文!

  驛夫在一旁『好心』的提示道:「倘若沒帶那麼多錢,可以用貨物抵充。假如隨身帶著金銀或者首飾,驛站中有當鋪,可以當場兌付。如果客人是來自商號或者貴門,可以先登記身牌,再賒帳後付。」

  康可璟無奈搖頭,心中腹誹,這群人想的倒是周到。

  他身為石城鎮守使家的小郎,平日裡也是吃慣了好酒好菜,但這樣的定價,倒也是平生里第一次見到。

  然而,倘若不在這裡點些餐食,就只能回到大車裡去啃生冷的麥餅。

  權衡一番,康可璟硬著頭皮,無奈之下只能點了些飯菜。

  用餐途中,他特意看了看同行的那些隨客。

  由於是剛出石城鎮,很少有人願意在此消費,大多都是選擇吃些隨身的乾糧,以此裹腹。

  康可璟仔細想了想,這樣的驛站怕是在大漠中不止一處,跟隨長行坊出行的隨客們,或許在前幾處驛站還能忍住不買吃喝,越往後怕是越難以控制花錢的念頭。

  康可璟在心中嘀咕,也不知道,這種在大漠中,把驛站辦成商鎮的法子,究竟是誰想出來的?

  吃完飯,他猶豫了一會兒,又花了一貫錢,向食肆買了一壺冰洛燒,貼身妥善存好,這才出了食肆,去尋住宿的地方。

  以往,跟隨長行坊遠遊的隨客,一般都是睡在簡易的篷帳之中。

  如今,驛站中的客棧,不僅有著鬆軟的臥榻,為了防止夜涼,還有暖爐,並提供熱水,自然成了隨客們趨之如騖的選擇。

  只不過,大通鋪的床位費,每人要收費五百文。

  如果是上好的單間,房費就要漲到五貫左右。

  康可璟本來存著湊合的心思,想要一個通鋪,後來考慮到身上帶著不少盤纏,最後還是要了一個單間。

  夜晚,康可璟睡在軟塌上,身旁又燃著暖爐,頓時升起一股錯覺,仿佛自己還留在家中。

  他還未合眼,突然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吵鬧和嬉笑聲。

  康可璟推開窗戶,朝外看去。

  只見驛站後院,最內側的一排廂房,依然是燈火通明。

  仔細聆聽,其中居然還有骰子的聲音。

  康可璟嘆了一聲,關上了窗戶,無奈自語道:「居然連賭坊都有……」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