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虎嘯龍吟(三)

  聽了畫月的話,周鈞在石屋中轉了一圈,先是來到了臥室之中。

  這臥室看著不大,卻也分成了里外二間,每間又分別放了一張床。

  周鈞說道:「看起來,這裡不止住了一人。」

  畫月:「內間是主,外間是仆,沈倩剛來墓中的時候,或許帶了奴婢。」

  周鈞點點頭,又和畫月來了書房。

  向長明燈中倒了些油,周鈞用火折點亮它,又借著火光,看向面前的石質桌椅。

  桌面落了一層厚灰,仔細查看,能夠看到在桌肚下方有一個石門暗格。

  將暗格的石門打開,周鈞發現一個發黑的箱子。

  抓住箱子的把手,入手冰涼,周鈞使上力氣拉了拉,箱子居然紋絲不動。

  畫月和周鈞一起,二人合力,這才把箱子拉了出來。

  箱體外殼是布滿了鏽跡的金屬,內里是浸泡過油料的木壁,金屬和木壁之間,還用石蠟做了夾層。

  由於接口處早已腐化,為了打開箱子,畫月不得不用短劍,一點點的破壞鎖扣。

  當箱子終於打開的時候,周鈞朝內里一看。

  箱中放的滿滿當當,大多都是書冊,還有一些私人物品。

  在最上面,放著一個木匣。

  用劍刃挑開木匣上的封蠟,周鈞小心翼翼打開匣口,裡面靜靜放著一封信。

  信紙入手,周鈞頓感沉重。

  畫月仔細查看,見紙上有絲線捆綁,又有透明膠體,開口問道:「這些是什麼?」

  周鈞:「這是蠶絲和樹脂,是一種常用的保存法,用來長時間阻止紙畫受潮或者腐壞。」

  畫月感嘆:「沈倩想的真是周到。」

  周鈞打開信件,只見上面字跡娟秀,第一頁上這般寫著:「能夠看到這封信,就代表你選擇了真相、卻放棄了財富。首先,你需要知道一件事情,在頭頂的墓室中,如果你按下了日月浮雕中的太陽,財寶周遭的毒氣非但不會散去,反而會觸動岩頂的機關,大量的黃沙會湧入洞窟,將這裡的一切統統掩埋。」

  畫月聽到這裡,睜大眼睛說道:「也就是說,剛剛石柱上的文字,也是一個陷阱?假如我們選擇了財富,那麼就只能被活埋在這裡?」

  周鈞輕嘆一口氣:「這女子,行事當真是劍走偏鋒,不按常理出牌。」

  說完,周鈞繼續朝下看去。

  第二頁開始,這般寫道:「我的名字是沈倩,本是一名礦業工程專業的博士研究生。倘若平行宇宙的理論成立,那麼我應是來自另一個世界。在那個世界裡,我是一個樣貌普通、性格內向的女人,我畏懼和他人產生交集,從來不曾接受過別人的好意。從小到大,大多時間裡陪伴我的都是書籍,到了三十三歲的時候,依然是孑然一身。」

  「一次外出採樣,因為疏忽大意,我掉入了礦井,終結了本就乏味的人生,卻展開了一段新的旅途。」

  「一個素未謀面的男人,聲稱是焉耆國的國王,強硬的將我帶走,並聲稱要完成龍神的應許。我試過逃跑,在月夜中的大漠,光著腳足足跑了十幾里地,最後還是被抓回王宮;我也試過反抗,在新婚之夜,我刺傷了我的丈夫,接著被打入了死牢。」

  「就在我以為一切就將結束的時候,焉耆王赦免了我的罪責,甚至允許我在王國內自由行動,不再被束縛。在那之後,我從起初的抗拒、厭惡和痛苦,慢慢轉向了好奇和適應。」

  「在前世里,我沒有朋友,也沒有伴侶,唯一活著的家人,僅僅是一個拋妻棄女、從未出現過的父親。而在這一生,我的丈夫會為了保護我,反對一切想要對我不利的人,給了我最大限度的自由。這個國家的子民,也少見那些勾心鬥角、欺瞞市儈,他們和我一起樂舞和歡笑。或許,這裡,比起另一個世界……更像是我的家。」

  「然而,好景不長。莪的丈夫因為國內的宗教爭端和大族紛爭,捲入了一場看不見盡頭的政治漩渦。當在龜茲王寺中看見他的屍體時,我的一切全部崩塌了。在那一刻,我無比的懊悔,假如在另一個世界,我學的是歷史,我就能提前預知到這一切;假如我過去沒有沉浸在享樂,而是更加關心政事,更加積極的改變這個世界,那麼或許他就不會死。」

  周鈞讀到這裡,也有些無奈。

  沈倩雖然身為穿越者,但初到焉耆的時候,沒有什麼野心,而且不知歷史。焉耆王的關懷,還有焉耆子民的善待,讓她對未來發生的政變,沒有絲毫的察覺,所以並沒有升起改變世界的念頭。

  所以,安安穩穩的生活,就成了她所期望的一切。

  也正因為如此,她對歷史的影響,被降到了最低,這才使得整個世界並沒有出現多少的變化。

  信件中又寫道:「政變開始了,平日裡那些原本低眉順眼的大臣和將軍們,露出了尖利的獠牙。我想盡一切辦法,將兩個孩子送出了城,又不顧生死,搶出了我丈夫的屍體,來到了這裡。」

  「在叛軍搜捕我們的日子裡,我找到許多忠心的人,修建了這座墳墓,又設計了這些機關,確保不會再有人來打擾我和我的丈夫。」

  「當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這座墳墓除了我丈夫的屍體,只有兩個活人——我和另一個獪胡侍女。那侍女是一個祆教徒,她雖然粗笨,但因為被我救過性命,所以對我忠心不二。我給她的命令只有一條,那就是在我死後,將我的屍體放入焉耆王旁側的石棺之中。」

  「當我寫下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開始絕食,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和我的丈夫團聚,倘若真有來世,希望我和他能在另一個世界相會。」

  信件的正文,到此戛然而止。

  畫月聽完,抹了抹眼睛。

  周鈞放下了信箋,看向箱子裡,對畫月說道:「等出了這裡,要儘快令孫阿應帶人來此一趟,將這些事物帶走。」

  畫月點點頭,表示贊同。

  二人走出書房,又來到大屋的正門。

  畫月看著眼前這座宅子,朝周鈞問道:「二郎,有一件事我不明白。」

  周鈞:「何事?」

  畫月:「沈倩說,她尋人修了陵墓和機關,那些工匠和役夫呢?」

  周鈞沉默片刻,說道:「怕是凶多吉少。」

  畫月:「你的意思是,那些人在匠作完畢之後,就被全部滅口?」

  周鈞:「沈倩前世孤僻,在這一生中,好不容易找到所愛的人,又有了家庭,卻因為政變喪失了所有。逢此變故,換做是誰,在性格和思維上,怕是都會有些偏執。這樣的女人,很難再去相信他人,行事也無所顧忌。所以,為了保護此處的秘密,那些工匠的下場,大多便是身死。」

  畫月咬了咬嘴唇,小聲問道:「那個獪胡族的侍女呢?她忠心耿耿,只是奉命行事。雖然沈倩想要保守秘密,但總不會對她痛下殺手吧?」

  周鈞微微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瞧見周鈞的神情,畫月從骨子的深處,打了一個寒顫。

  恰巧,石屋旁側的地下河道,從內里的深處傳來一聲爆鳴,聽聲音就如同虎嘯龍吟一般撼人心魄。

  害怕鬼神的畫月,尖叫了一聲,抱住周鈞。

  後者轉過頭去,看了一眼那宛如深淵黑洞一般的河窟深處,一邊拍了拍畫月的後背,一邊說道:「不過是風聲……走吧,讓我們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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