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說謀

  四月的涼州,草原一望無際,野花遍地綻放,仿佛五彩繽紛的巨大花毯,蔓延伸展,美不勝收。【Google搜索】

  極目遠眺,在天邊能夠見到一抹渾厚的黃色,那裡便是一望無盡的沙漠。

  而涼州城,就矗立於草原與沙漠的交界處。

  近一個月的長途跋涉,當周鈞再次看見那座城池時,一時之間感慨萬千。

  城門外,孔攸早早的就等在了那裡。

  車隊自官道駛來,慢慢停下,周鈞下了馬車,上下打量了孔攸,笑著問道:「伯泓別來無恙?」

  孔攸躬身說道:「主家,攸無礙,涼城亦是。」

  周鈞聽見這話,看了眼城門周遭熙熙攘攘的行人,對孔攸說道:「上車說話。」

  孔攸點點頭,跟在周鈞的身邊,上了馬車。

  車隊入了城門,又順著大道行向城內。

  路過一處坊口時,周鈞見街邊修建了一處神龕,龕內建有半人高的應龍雕像,石像前又有香燭、供品,一群人圍著神龕,叩頭禱告。

  周鈞朝孔攸問道:「這神龕是誰建的?」

  孔攸:「去年秋夜,應龍顯靈,再加上那預言旱災的天書,涼州城中篤信應龍者,每日都在增多。坊市街口,常常就能看到這樣的神龕,皆是信徒自發所建。」

  周鈞恍然。

  孔攸:「關於那旱災,還有一件事。」

  周鈞:「何事?」

  孔攸:「今年冬天,雨雪罕見,未能積寒,故而開春時,土地結塊,肥力也少,不利於春耕。」

  孔攸的這番話,周鈞起初還不明白,後來想想,也就懂了。

  俗話說的好,瑞雪兆豐年。

  白話來說,就是適當的冬雪可以預示著來年是個豐收之年。

  這是因為,一來積雪具有保溫作用,能夠使土地溫度,不致因冬季的嚴寒而降得太低;二來雪中含有很多氮化物,融雪時,這些氮化物被雪水帶到土壤中,成為最好的肥料。

  所以,涼州今年冬天少雪,自然春耕就會收到影響。

  孔攸:「春耕之事暫且不談,三月初,朝中下了一道聖旨,說是范陽節度使安祿山,築雄武城禦寇,戰事不斷,兵力吃緊,令王忠嗣派遣軍使,前去助役。」

  周鈞聞言,皺起眉頭。

  孔攸又說道:「聖旨剛剛到了隴右,王忠嗣就親自帶著些許兵馬,出發去往了河北,算算腳程,現在應該到了范陽。」

  周鈞稍作思考,嘆道:「朝廷終究還是對北藩動手了。」

  孔攸:「主家所言極是,朝廷說著借兵,其實就是在削藩。一旦北藩的兵馬入了河北,就會被藉故扣留,再打散分編,最後就成了安祿山的士卒。」

  周鈞:「王忠嗣知安祿山有反心,此去河北,絕對不會同意借兵。」

  孔攸點頭:「王忠嗣假如不同意借兵,那麼就是中了圈套。」

  周鈞神色一緊。

  孔攸輕輕吁了一口氣:「這借兵的聖旨,攸從李光弼將軍那裡也聽了個大概,思來想去,八成是李林甫的計策。李林甫的耳目遍布大唐,安祿山心懷不軌,他怕是早有耳聞。至於王忠嗣,他身為聖人的假子,又忠心朝廷,充任河東節度採訪使,與河北比鄰,又怎會不知安祿山的反心?」

  「朝廷欲削北藩,倘若天子直言於王忠嗣,後者必定會自請放權。但倘若是以借兵為故,調兵入安祿山的麾下,那王忠嗣定會寧死不從。」

  「李林甫就是算準了這一點,故而以借兵為由,在朝廷、王忠嗣和安祿山三者之中設了陽謀。」

  周鈞:「陽謀?」

  孔攸:「王忠嗣倘若同意借兵,那麼就會壯大安祿山的軍勢,危害到大唐的社稷;倘若他不同意借兵,那麼就是抗旨不遵,恐引朝廷不滿,甚至是猜忌。借兵抑或不借,二者皆是苦果,王忠嗣只要稍微思慮,就能看穿。但是,李林甫清楚,王忠嗣最終的選擇,必定是不肯借兵。所以,攸才說道,此乃陽謀。」

  周鈞又問道:「為何李林甫會這般篤定,王忠嗣一定不會同意借兵?」

  孔攸:「主家且聽我慢慢道來。先說表現。王忠嗣倘若同意借兵,只需派遣一名軍使領兵,去往河北做完交接手續便可。但實際卻是,王忠嗣一接到聖旨,就立即點兵,又親自前往。某猜度,王忠嗣是想借著安祿山身在長安,趕不回來的空檔,去一趟河北,一來遵了聖旨,二來又勘察了敵營,再找理由否了借兵之說。」

  周鈞聽完,點了點頭,孔攸所料,與史書中幾乎無差。

  在史書之中,王忠嗣在得到借兵的聖旨之後,趁著安祿山不在河北,親自去了雄武城打探一番,回來便上書李隆基,說道安祿山有謀反之意,不可借兵。

  孔攸又道:「再說緣由。王忠嗣站在大唐的角度上,就借兵一事,權衡利弊,兩害取其輕。他的這番舉動,自認為既沒有違抗聖旨,也沒有給安祿山送去精兵。但是在整件事中,他唯獨忘了一個人——當今的天子。」

  「天子雖是王忠嗣的假父,但北藩勢大,又兵多將廣,難免會引起猜忌。王忠嗣自持與聖人親密,便自作聰明,想從中轉圜,殊不知此舉犯了大忌。」

  「當今天子經歷數次宮變,為了扼殺內患,連親生的兒子,都會痛下殺手,更何況一義子乎?」

  「所以,王忠嗣謀事,思慮的是社稷;而李林甫謀事,思慮的卻是人心。」

  孔攸停頓片刻,說道:「最後說應對。倘若王忠嗣此番真的不肯借兵,那麼朝廷日後怕是會處處針對北藩,李林甫也會藉機中傷王忠嗣。後者不擅詭謀,與右相相爭,一著不慎,恐滿盤皆輸。為了防止真有那麼一天,主家當下,要做的便是兩件事。」

  周鈞:「哪兩件事?」

  孔攸:「第一,王忠嗣倘若遭貶,北藩諸軍使群龍無首,主家可拉攏交好可信之人,以圖日後之用;第二,北藩動搖,恐河西、隴右局勢生變,主家理應早謀退路,不可固守涼州。」

  周鈞聽罷,輕輕點頭。

  車隊終於停了下來。

  周鈞下了馬車,一眼就看到了金宅大門處的金鳳娘和朝暮。

  朝暮看見周鈞,猶豫了片刻。

  金鳳娘附在朝暮的耳邊,小聲說了些什麼。

  朝暮喜笑顏開,張開小手,跌跌撞撞的跑向周鈞,口中又含糊不清的喊道:「阿耶。」

  周鈞心中喜悅,一把抱起了朝暮,又在原地轉了幾圈,惹得後者開心的不停叫喊。

  車隊中,彭婆和一眾尚服宮人也下了車,看向周遭,小聲議論。

  周鈞瞧見,對身旁的孔攸說道:「給她們準備好住所和用度,一切待遇,向茶坊匠作看齊。」

  孔攸聽了,點頭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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