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荼坊落址

  傍晚時分,周鈞讓膳房的春娘多備了幾個好菜,又取了一壇好酒,將孔攸和畫月都喊了過來。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孔攸剛從灞橋村回到別苑,一身的塵土泥污,見到周鈞一陣激動,卻也沒忘了禮數,說是回去儘快更衣,再來赴宴。

  畫月在小院中支起一張小圓幾,又搬來幾個月牙凳。

  周鈞取了酒盅,又遞了膳盒。

  很快,換了一身新衣的孔攸,出現在周鈞小院的門口,手中還抱著一個小木箱。

  周鈞瞧見孔攸手中的木箱,開口問道:「這是什麼?」

  孔攸打開木箱,從裡面拿出一本又一本的帳冊,對周鈞說道:「敢教主家知曉,這半年裡灞川別苑的帳目,某留了底,皆存於此。」

  周鈞好笑的搖搖頭:「不用看了,且收著吧。」

  孔攸:「可是……?」

  周鈞坐到小桌旁,自己斟了一杯酒,對孔攸招手說道:「在我這裡,沒有那麼多的規矩,且先坐下,想吃什麼,想喝什麼,自便就是。」

  孔攸見畫月已經坐了下來,後者一手端著飯碗,另一手拿筷子正挑著醬燒雞丁。

  清楚這位主家行事不比常人,孔攸無奈,便收起帳本,也坐了下來。

  周鈞將杯中之酒慢慢吃盡,看了眼小院牆外的景致,感嘆道:「我不過才離去半年,這裡卻變了這麼多,伯泓是如何做的?」

  孔攸坐正,恭敬答道:「主家,某早先遣使灞橋村的村民整理內苑,得了龐公的賞識。」

  「主家北行的這段日子裡,壽王攜友來了幾次,龐公殷公的舊識也來了幾次。」

  「龐公自覺別苑略顯簡陋,便遣某再修整翻新。」

  「某用了半月,先是將灞川遊歷了一遍,又與柳夷曠商討修冊,最終向龐公遞了翻修別苑的方略。」

  周鈞點點頭,孔攸不僅素有智謀,而且做事也踏實,將差事交給他,的確讓人放心。

  想到這裡,周鈞對孔攸笑著說道:「莫道主家,只稱二郎吧。伯泓身負賢才,你來投我,卻是鈞得了一員福將。」

  孔攸站起身來,向周鈞拱手說道:「二郎此番北行,行陣退敵、護得監軍周全;出使回紇,說九姓共伐拔悉密。」

  「此等不世之功,只有古來賢才,才得使之。這般說起來,卻是攸尋得了一位明主。」

  周鈞聽了這話,起初倒也不覺得什麼,但細細品味,總覺得哪裡有些奇怪。

  擱了心思,周鈞言道:「且不說這些,吃酒便是。」

  周鈞又吃了兩杯酒,見孔攸和畫月都在吃菜,心中尋思起了一事。

  灞川別苑之中,人員雖然龐雜,但論起交情,都與周鈞不差。

  但倘若真要說起信任二字,放眼別苑,通通算來,卻只有一又半個人。

  其中,這一個人,自然指的是畫月。

  她是從奴市上救回來的,又朝夕相處了這麼長的時間,而且對方甚至肯為了周鈞,放棄歸家的機會,自然是可以無條件的信任。

  而那剩下的半個人,卻是眼前的孔攸。

  為何說是半個人?

  孔攸與周鈞簽訂了奴契,辦事認真,未有錯漏。

  但不知為何,周鈞看孔攸,卻總覺得隔了一層紗。

  此人有大才,卻裝痴扮愚多年,偏偏與周鈞相遇之後,卻又甘心投拜。

  孔攸究竟在想什麼,又打算要做什麼,周鈞有些看不透,所以只能將其看作半個可以信任的人。

  想完這些,周鈞放下手中的酒杯,對孔攸和畫月說道:「這半年來,我出使回紇,又隨朔方大軍北伐突厥。一路上,倒是見了不少,也聽了不少。」

  接著,周鈞就將一路上的見聞,挑著一些說了。

  孔攸和畫月,也是第一次聽見這些,便停了用膳,只是仔細聽著。

  花費了些時間,周鈞說完見聞,話鋒一轉:「去了回紇,又在朔方軍中住了許久,我倒是有個想法,你們也幫著謀略一番。」

  「回紇貴族喜食唐荼,但荼食製法繁複又耗時甚久,而且無論是蒸荼還是煮荼,都失了荼原有的韻香。」

  「所以,我有一法,在簡化飲荼手續的同時,還可以最大程度上保留住荼原有的香味。」

  孔攸聽了一愣,追問道:「簡化手續,保留荼香?可是以油煎荼?」

  周鈞搖頭道:「不是,比煎荼更佳。」

  畫月朝周鈞問道:「新法做出的荼,回紇人會習慣吃嗎?」

  想起史書中,北方諸多遊牧民族,因為喝茶而引發的風潮,周鈞語氣肯定的說道:「回紇人定會喜食新荼。」

  孔攸看了周鈞一眼,問道:「二郎說的新法做荼,可是仙人託夢交予的?」

  周鈞一怔,跟著反應了過來,點頭說道:「是。」

  孔攸點點頭,又道:「既然是仙人所云,那必定是錯不了。只是這新荼做出來,如何與漠北諸部互市,也是個麻煩。」

  周鈞:「朔方軍與九姓已有互市,我打算委託軍使開荼市,專供漠北。」

  孔攸思考片刻,點頭贊同道:「二郎此舉大善,倘若新荼被漠北諸部所喜,那必會引來朔方軍的覬覦。與其坐等軍使盤剝勒索,不如主動與其相交,讓渡小利,保得商事。」

  畫月此時問道:「倘若是要賣新荼,為何不在長安城內開市呢?按照常理來說,這大唐吃荼之人,理應比漠北更多才是。」

  沒等周鈞解釋,孔攸朝畫月說道:「新法制荼,倘若在長安城內銷售,不出半月,怕是有心人就要打聽來源。」

  「長安多高官豪賈,知曉了新荼來自於灞川,必會托情交語,想方設法探查新荼的製法。」

  孔攸又說道:「即便隱秘不宣,那萬一宮中知曉了此物,聖人遣使來問龐公。你倒是說說,龐公是會忤聖人,還是會責二郎?」

  畫月聽了,心中恍然。

  孔攸朝周鈞說道:「新法制荼,倘若能被漠北諸部所喜,短期之內,需求不盛,灞川所產自能供之。」

  「但是,倘若新荼大興於市,需求暴增,灞川所產怕是杯水車薪,只道不足。故而,眼下需布局一地,作為荼坊以備他日所用」

  周鈞聽見這話,也是一愣。

  孔攸說的是事實,假如炒茶真的在漠北諸部中流行開來,其需求量怕是會以幾何級數向上遞增。

  只靠灞川這裡建立的小作坊,怕是真的無法供應。

  周鈞腦中開始思考,倘若真的要建立一個秘密根據地作為荼坊,究竟設在何地,才比較穩妥呢?

  首先,東北方肯定不能選,因為倘若沒能阻止安史之亂,那麼關內道、河東道、河北道、河南道、京畿道,都是兵禍的重災區,不適合作為根據地。

  接著,河西那裡雖然靠近朔方,但是緊挨吐蕃,用不了多少年,那裡就有陷落的風險,是動亂之地,自然也不能選。

  再者,劍南道、嶺南道,都不是什麼安穩之地,而江南二道,又距離太遠。

  最後,一圈看下來,也只有山南西道符合要求,那裡靠近京畿道,未來安史之亂發生後,唐玄宗也是入此地躲避戰亂。

  周鈞將山南西道四個字,向孔攸和畫月說了。

  畫月倒還好,只是點頭表示知曉了。

  但孔攸卻身體一震,杯中之酒也灑落到了地上。

  見孔攸的臉色陰晴不定,周鈞奇道:「伯泓怎麼了?為何如此慌張?」

  孔攸盯著周鈞看了許久,深吸了一口氣,開口問道:「二郎,可是不久之後,北方將生戰禍?」

  聽聞此言,周鈞頓時驚呆在了原地。

  他只不過說了山南西道這個地名,孔攸又究竟怎麼會知曉未來北方會生戰禍?

  孔攸見狀,開口說道:「突厥勢微,恐消跡於漠北,縱觀大唐北疆,再無敵手。」

  「大唐當前所慮之敵,唯有吐蕃而已。」

  「倘若新設荼坊,與回紇互市,欲不使他人知曉,自然是於北方尋一地而立,究其緣由,有四。」

  「其一,北臨朔方,倘若荼坊生變,可有軍力相助。」

  「其二,近漠北九姓,縮短商途,可減少路程。」

  「其三、南方諸州,人口密集,不利於保密。」

  「其四、南方潮濕多雨,不利於新荼保存和運輸。」

  「以此來看,自然是在長安的北方設荼坊,要遠利於南方。某本來猜測的地點,乃是原州、慶州一帶,那裡多荼園,位置也處於朔方與長安之間。

  「然而,二郎卻捨近求遠,選了巴蜀之地。」

  「某仔細尋思,擅自揣測,或是仙人曾道於二郎,未來北方恐生戰事而已。」

  周鈞倒吸一口涼氣,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周鈞緩過神來,對孔攸說道:「北方未來是否有戰禍,或是有此可能,眼下尚無定論。不過伯泓之言,卻也提醒了某。」

  周鈞現在也反應了過來,安史之亂就算爆發,是在天寶十四年,距離現在還有十年。

  倘若要設立荼坊,也不必特意選擇在巴蜀。

  將荼坊建設在北方,靠近朔方,的確更加有利一些。

  周鈞看了一眼孔攸,心中有些感慨。

  這孔伯泓,僅僅只憑藉自己口中的一個荼坊選址,就能猜到未來北方會發生戰亂,實在是讓人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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