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引與勢

  周鈞回了自己居住的小院,發現畫月正在勤苦練劍。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站在院口朝她看去,只見劍器渾脫,瀏漓頓挫,凝光弄影,疾轉翩揚,倒是頗有幾分昔日公孫大娘的英姿。

  畫月餘光瞥見周鈞,面上一喜,止了劍勢,走到其身邊,開口道:「我還想著,今日你何時回來?」

  周鈞笑著說道:「剛剛去了內苑,與孔攸說了會兒話……今晚有位客人,我打算燒些好菜,在院子裡招待他。」

  畫月眼睛一亮:「是要再做松鼠桂魚嗎?我好久都沒吃過那道菜了。」

  周鈞一愣,問道:「春娘沒燒過嗎?」

  畫月:「倒是燒過,只不過,不是那個味道。」

  周鈞點了點頭:「我先換身衣服,等會再去膳房瞧瞧,倘若有鯚花,便再做一次罷。」

  畫月聽見,喜不自勝,抱著周鈞的腰身,一陣歡呼。

  周鈞笑著剛想開口,鼻子裡卻聞見一股沁人心脾的異香,不由愣在了那裡。

  畫月發現對方的異樣,頓時明白了怎麼回事,連忙低著頭,逃出了院子。

  看著畫月離去的背影,周鈞笑著搖搖頭,入了廂房,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接著便去了膳房。

  朝春娘一問得知,最近內苑整理,湖中捕撈了不少漁產,有那魚蝦蟹螺,不少都送來了這裡,幾口大瓮缸幾乎都養不下了。

  挑了一大一小兩條鯚花,周鈞做成松鼠桂魚,又向春娘定了些菜食和燒酒。

  接著,周鈞便去了別苑的門房,等著柳載回來。

  沒過多久,日頭西沉,樊家大郎領著柳載,從遠處的土埂上慢慢走來。

  周鈞走近一看,只見柳載一身官袍皆是泥點,臉脖手臂處也曬得發紅,但面上卻是少見的愉悅。

  只聽柳載大笑著說道:「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這灞川當真是仙寰福地!」

  周鈞說道:「夷曠若是喜歡,往後自當常來做客。眼下天色漸晚,不如進苑吃些酒食?」

  柳載應了一聲,看向別苑大門的方向,朝周鈞拱手道:「叨擾了。」

  帶著柳載走向自己居住的小院,周鈞遠遠瞧見孔攸早就等在了院口,便停下腳步,介紹了一番。

  三人再入了院子,畫月早已支起桌凳,又置了風燈等物。

  畫月一邊取了燒酒,一邊又擺了杯箸,周鈞和孔攸則幫著將膳盒拿上了桌。

  柳載在一旁看的驚奇。

  通過適才的介紹,他倒是知曉,孔攸為奴,畫月為婢,但瞧著周鈞的言行,哪有半分主家的架子。

  待得三人入席,畫月告了一聲罪,便入了廂房,自去用膳。

  夏日炎炎,但入了夜,這小院卻過著涼風,再輔以當空的明月繁星,說不盡的愜意自怡。

  柳載曾隱居山野,本就是曠達之人,見周鈞只著半臂,便索性脫了官袍,只留中衣。

  先是吃了一杯酒,柳載又用筷子夾了一口松鼠桂魚,剛一入口,整個人便呆在了那裡。

  「這……這是什麼?」

  周鈞答道:「鯚花。」

  柳載用力搖頭:「二郎莫要誆某,鯚花可不是這個味道。」

  周鈞笑著說道:「灞川別苑裡的菜食,與其它地方多有不同。」

  柳載半信半疑,又夾了一口紅綠相間的切絲,放入口中輕輕一嚼,便誇讚道:「妙!」

  周鈞:「那是肚絲。」

  柳載愣了半晌,搖頭嘆道:「某遊歷南北,眾家膳食吃了不下百類,卻皆不如灞川。」

  接著,柳載也顧不上說話,筷子不停,就著蒸餅,爆炒肚絲、蛋炒雞丁、清炒藿葉,幾盤炒菜,狼吞虎咽,統統被他吃下了肚。

  等柳載回過神來的時候,桌上的菜食,倒有一半多,被他吃了個乾淨。

  有些羞赧的看了眼周鈞,柳載說道:「見笑了。」

  周鈞擺手說道:「夷曠倘若喜歡,旬休盡可來灞川做客,某與膳房事先知會一聲,想吃什麼,為你提前做了便是。」

  在一旁的孔攸,只是盯著那盤松鼠桂魚吃個不停,聽見周鈞的話,多看了一眼柳載,接著便繼續埋頭吃魚。

  沒過多久,一桌的菜食被吃了個乾淨。

  席上的三人,在院中一邊吹著涼風,一邊閒聊。

  柳載聽見外苑榭台那裡,隱約有樂聲,還有戲腔,便站起身來朝牆外看了一眼。

  周鈞朝他說道:「別苑裡有個戲班,每過幾日,就搭了戲台,演些優戲歌舞。」

  柳載聽著一陣感嘆:「這灞川里,過的可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聽到神仙二字,周鈞想起一事,對柳載說道:「某觀《老子》有載: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

  柳載點頭道:「此言意為,正反互生互滅,強弱自為陰陽,萬物皆有道,有無可系絡。」

  周鈞又問道:「某曾想,倘若乾坤定數之中,突然出現一弱微之變化,在正反生滅、強弱陰陽的造化之中,勃然壯大,可否逆天改命,再造天地呢?」

  柳載聽著一愣,開口問道:「此話何解?」

  周鈞想了想,又說道:「千仞雪峰,有一滴本不該出現的雨水,落在雪地之中,裹挾雪粒向下墜落。」

  「起初是凝塊,接著是球結,再來是覆夾,最後變成雪崩,終是席捲了一切。」

  柳載聽了,皺緊眉頭說道:「老子道法,二郎這延解,倒是古未有之。」

  孔攸頓時也來了興趣,說道:「天有定數,命本自然,倘若平白無端生出一變數,這乾坤造化,自然也會受到影響。」

  「但這影響,是大是小,卻又值得商榷一番。」

  柳載仔細想了想,對周鈞說道:「正如孔伯泓所言,平生一變數,此為『引』。單單有『引』,自不能斷言乾坤必遭扭轉,還需要多思另一物,『勢』。」

  周鈞一愣:「勢?」

  柳載:「天地萬物,朝世人寰,皆存著勢。」

  「暴雨積於河道,洶湧沖堤;地火久蓄地底,亟待爆發。」

  「這些都是大勢。」

  「再說二郎剛才言語的變數,倘若此『引』微小,即便有心去逆天改命,再造天地,也不過是徒然罷了。」

  周鈞聽了愕然。

  柳載又道:「河堤受洪水衝擊,眼看就要坍塌,即便有那『引』,在堤壩上修補破洞,但最後依然免不了決堤的結果。」

  孔攸也說道:「二郎適才以雪落為例,終了雪崩,其實也是在借勢。」

  「那一滴雨水,是為『引』,倘若落在平坦的旱地上,片刻之間就會消失無蹤。」

  「那千仞雪山,地高陡峭;還有那白雪皚皚,經年積累,才是『引』終成雪崩的『勢』。」

  周鈞思考良久後又問道:「那這借勢一途,又有何講究呢?」

  柳載不大明白,周鈞問這個問題的意圖。

  但是一旁的孔攸,卻隱約能夠猜到一些周鈞的想法。

  孔攸朝周鈞說道:「借勢有難易之分,雨落山巔,裹夾成崩,此為順勢利導,自是易爾;但洪水暴漲,河堤傾覆,倘若想要借勢阻止,卻是逆流而上,難如登天。」

  周鈞聽見這話,臉色沉重,終是點了點頭。

  孔攸拿起酒杯,瞧著周鈞的神色,先是吃了一杯酒,接著又說道:「二郎,變數逆天,扭轉乾坤,倘若只盯著『勢』,卻忽略了『引』,便是本未倒置了。」

  周鈞抬頭看向孔攸,面有不解。

  孔攸放下酒杯,笑著說道:「適才說那洪水暴漲,河堤傾覆,倘若『引』只是想著如何修補河堤,自然阻止不了大勢所趨。」

  「但假若『引』,另換思顧,在河道旁另開水渠,引走洪流,豈不是重換天日,再造乾坤?」

  周鈞聽見這話,心中一驚,再看向孔攸的時候,發現後者作微醺狀,仿佛適才的話,只不過是些無心之語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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