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既然要行對百姓有利之策,那麼為何不乾脆停了司農寺對外售柴木之事,如今市價有漲,對百姓也更加有利。」
李泰就站在李承乾側下,他能清楚的看到李泰在拱手垂首之間,神色之中壓抑的興奮。
李泰一句話,整個太極宮內所有人都靜寂下來,全都難以置信、驚詫的抬頭看著李泰。
丹陛之上,李世民靜靜的看向李泰的眼神,已經徹底沉了下來。
整個太極殿內,突然陷入了詭異的死寂。
就在這個靜謐之中,李承乾突然轉身,對著李泰冷喝一聲:「青雀,休得胡說。」
李泰一愣,抬頭看向李承乾,滿眼茫然。
他這利國利民之舉,怎麼就成了胡說了。
李承乾再度轉身,對著上方的李世民微微拱手:「父皇,兒臣有話要說。」
「講吧。」李世民突然間笑了起來,神色看似隨意的側身看著兩個兒子。
群臣這個時候也不由得鬆了口氣,但是看向李泰的目光依舊凝重,而抬頭看向李承乾的時候,眼中則不由得帶起一絲期盼。
李承乾轉身,看向已經是一臉不滿、眼中甚至帶著一絲怨恨的李泰說道:「青雀,你可知道,這長安城中準確有多少百姓百姓,你可知道,他們一日夜間究竟需要多少柴木?」
李泰想要開口,但卻不知道說什麼。
李承乾微微前逼一步,聲音攀高:「為兄來告訴你,長安城,一日夜所需,便是普通百姓全去砍伐,也未必足夠。
尤其那些權貴人家,那些根本就不在乎那麼一文兩文差別的權貴人家,他們所用的柴木不僅量大,甚至還要求長度寬度齊整唯一,運送及時,這又豈是普通百姓人家能做到的。」
李泰想要說些什麼,但不知道為什麼,在李承乾冰冷的目光注視下,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李承乾抬頭,目光凝肅的看向殿中所有文武群臣,認真的說道:「一旦司農寺停止出售,那麼難免那些權貴人家就會自己插手介入這柴木之事……以至於最後,甚至會有人替代司農寺,圈山砍伐,到時候,抬貶市價,對百姓的傷害更重。」
李泰嘴巴張合之間,人已經直接懵了,他根本沒有想到這裡面還有這麼多的玄機。
殿中文武之間,閻立本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他剛要開口,這時候,李承乾再度開口。
「更甚至於,若是有些人家,刻意降低售價,以此來示好百姓,收攬人心,那個時候,就不是百姓的事情了,而是江山社稷的動搖,青雀,你明白嗎?」李承乾拳頭緊緊的攥起,滿是恨鐵不成鋼的看著李泰。
這震聾發聵的一聲,殿中好幾個剛要替李泰說話的人,其中就包括閻立本,他們都下意識的收回了腳步。
他們想要替李泰辯解,就是要去辯解民間所行如何善於司農寺。
但是,李承乾一句話說的很對。
民間所行善於司農寺,那是什麼,那是造反,是謀逆。
這樣的話,誰敢胡亂接下。
……
龍榻之上,李世民驚訝的看著李承乾。
他沒有想到,李承乾竟然能夠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看樣子,這段時間他真的反思很多。
李世民輕輕點頭,然後目光盯向李泰,聲音硬冷的道:「青雀,你皇兄之言,你可聽明白了?」
「兒臣……兒臣聽明白了。」李泰身體有些僵硬的躬身。
「嗯!」李世民語氣和緩了一些,然後才又繼續說道:「朝政諸事,所行每時都要更加的謹慎,不要隨著一心所想,就胡亂作為,要多思,多看,多學,還要記得抬頭看路。」
李泰面色難堪的拱手道:「兒臣謹遵父皇教誨,謹遵皇兄教誨。」
李承乾神色平靜的微微點頭。
李世民坐在龍榻之上,輕嘆一聲:「治大國如烹小鮮,承乾,看樣子你是記住了。」
「多是父皇教誨。」李承乾沉沉的躬身,心裡長鬆了一口氣。
今日這一番驚心動魄的交鋒之後,他總算是再度贏回了朝中的人心。
再度站穩了這太子之位。
便是他的父皇,這個時候,也不會再輕易做些什麼了。
李承乾著實鬆了口氣。
李世民抬頭,看向趙元楷,說道:「便照太子所說去做,不要死板,注意增減,務必讓長安百姓平安的度過這個冬天。」
「臣領旨。」趙元楷肅然拱手。
「雍州長史!」李世民的目光掃向密密麻麻的群臣之間。
一身紫色官袍,面色冷峻的雍州長史尹君,面色肅然的站了出來,然後肅然拱手道:「陛下!」
「今年冬日雖暖,但也就是這一月之間事,到了下月,年底冬寒,注意百姓反應不及,反有冰凍之事……雍州府需及時予以賑濟。」皇帝面色認真的看向尹君。
尹君立刻拱手道:「臣領旨。」
「魏王!」皇帝轉頭,看向他那不成器的四兒子,心裡嘆息一聲,目光再度柔和起來。
李泰立刻拱手道:「兒臣在。」
「你是雍州牧,每年年底之時,都會有大量百姓流到長安,你記得派人在春明門和金光門外設州棚施養,勿要在年底之時,有百姓凍餓斃死於長安內外……出了事,朕唯你是問!」李世民目光認真的盯著李泰。
李泰立刻惶恐的拱手道:「兒臣領旨。」
李承乾神色肅穆,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東宮現在在編修《考工志》,少府和將作監雖然有所志願,但他依舊拿出了很多東宮的私產進行補貼。
這個時候,東宮也沒有那麼多的能力去刻意招攬民心。
皇帝既然要給魏王,那麼便隨他們去。
不過李承乾也能看得出來,李泰對於這件事情,似乎也並沒有那麼著緊。
將來這件事還不定會怎樣呢!
冷笑聲在李承乾的心底盤旋中,逐漸的沉了下去,然後被徹底的壓下。
……
「下個月,陳國公率軍回朝,祭祀太廟,太子。」皇帝轉頭看向李承乾,問道:「你如何了,能代朕出城迎接嗎?」
「啟奏父皇。」李承乾神色陡然肅然起來,拱手道:「兒臣如今傷勢雖然大好,但祭祀太廟之事神態莊嚴,兒臣恐有所不便驚擾神靈,孤請父皇另擇賢王,代父皇而去。」
李世民輕輕點頭,說道:「那好,青雀,便由你代朕去迎接陳國公,諸事謹慎,不得有誤。」
說到最後,皇帝的聲音嚴厲了起來。
李泰立刻拱手道:「兒臣領命。」
李承乾面無表情的看了李泰一眼。
這件事情,明明在上個月的時候,東宮就已經行文中書省。
中書省也做了回應。
甚至魏王府也上表同意。
但偏偏,今日,這件事情皇帝又拿出來單獨再說。
怎麼,真的以為他的腿傷徹底好了嗎?
父皇啊,兒臣的腿傷究竟怎麼回事,你不清楚嗎,何必如此。
不過無妨,文武群臣都是有眼睛的。
李承乾面色平靜的轉身。
神色肅然的持笏站立。
朝會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