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第一個獵物:尚書左丞盧承慶

  嘉福門下。

  身材挺拔的賀蘭楚石,身著金鎧,頭戴虎頭兜鍪,手按千牛刀,大步流星的走了出來。

  他的腳步剛在宮道中央站立,身後一隊五十人的東宮千牛衛士立刻緊跟踏步而出。

  所有人在賀蘭楚石身後按刀而立,全部一身的紅衣金甲。

  威嚴凜然。

  東宮內外,所有人都下意識的微微低頭。

  賀蘭楚石目光冷冽的看向四周,四周宮道小巷之中,有意無意在窺伺的目光,頓時被逼了回去。

  賀蘭楚石冷哼一聲,一轉身重新朝東宮內走了進去,而他手下的千牛衛依舊肅立原地。

  ……

  麗正殿。

  李承乾一身的黑底金絲九蟒九章圓領袍,頭戴黑色璞帽,雙手展開,任由侍女將玉佩、竹節等事物掛在腰間。

  沉重的腳步聲傳來,李承乾抬頭一看,賀蘭楚石已經大踏步的走入殿中。

  「殿下,所有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隨時可以起行。」賀蘭楚石轟然拱手。

  李承乾微微笑笑,點頭,開口道:「外面好奇的人不少吧?」

  「是!」賀蘭楚石拱手,眼中帶著遲疑的問道:「殿下,今日一定要去盧府嗎?」

  「當然,盧卿畢竟是東宮舊屬,孤總是要送他一程的。」李承乾平靜的抬頭,說道:「而且,孤也想去好好的看一看,究竟會有多少人去那裡,有多少熟悉的面孔……盧護拼死效力,東宮總要見一見他的遺孀和親朋的。」

  「是!」賀蘭楚石拱手退開,面色肅然。

  如今雖然東宮上下都在猜測,是盧護害的太子跌落馬下,以致斷腿,但這件事,太子從來沒有公開承認過。

  因為那樣的話,盧護的斷腿就真成了太子的報復。

  或許也真的是如此,但是發生的事實,卻是盧護被高堆的木垛砸斷裂腿,和太子半點關係都沒有。

  東宮向中書省的回奏也是如此。

  所以太子說話謹慎,但他們也都知道,是盧護要斷太子的前程,斷他們所有人的前程,而在盧護的背後,也還站著一個人。

  就是這個人,暗中指使盧護動手。

  這個人今日很可能會出現在盧府。

  同樣的,這個人現在說不定就在外面窺伺著東宮。

  ……

  李安儼無聲的出現在門口,對著李承乾輕輕點頭。

  李承乾明白,他是在說,房玄齡今日依舊在尚書省上值,沒有去盧府。

  李承乾面色平靜的點頭,說都:「走吧。」

  「是!」于志寧,張玄素,令狐德棻,蕭鈞等人站在門口兩側,齊齊俯首。

  李承乾踏步從眾人面前走過,身形沉穩,但隱約之間,諸臣卻感覺到李承乾的腳步似乎比往常要快了一些。

  咦?

  諸臣心中驚訝的同時,也感到一絲驚喜。

  ……

  黃篷馬車停在院落中央。

  溫和的冬日照在眾人臉上,心中沉靜。

  戴至德牽著馬韁,劉仁實站在戴至德身後,秦懷道帶著四名千牛衛站立兩側,

  李承乾走到馬車之下,然後踩上木踏,走上馬車。

  幕簾放下,李承乾的聲音傳出:「長史跟著去就可以了,其餘諸卿留在宮中處理《考工志》的事情,那才是我等的立足之本。」

  「喏!」于志寧,張玄素,令狐德棻,蕭鈞等人肅然拱手。

  李安儼上前從戴至德手中接過馬韁,戴至德和劉仁實退到一旁。

  馬車緩緩掉頭,朝著宮門而去。

  戴至德和劉仁實,還有賀蘭楚石,秦懷道等人跟著護衛兩側,他們是武將,《考工志》沒有他們什麼事情。

  馬車出宮門,宮門外的五十名千牛衛的身側已經各自多了一匹馬,旁邊還有九匹高頭大馬在肅然等候。

  于志寧,戴至德和劉仁實,還有賀蘭楚石,秦懷道等人各自翻身上馬。

  一半的千牛衛率先而行。

  一半的千牛衛落在後方。

  李安儼親自駕車,于志寧跟在馬車。

  戴至德,劉仁實,賀蘭楚石,秦懷道等人,騎馬護衛兩側。

  沒有更多的儀仗,太子今日去盧府只是弔唁,速去速回,不過多影響百姓。

  ……

  馬車在宮道上緩緩而行。

  李承乾坐在馬車內,車簾輕輕晃動,遠處的巷口,正好有一名綠袍官員好奇的張望,無意間和李承乾目光對視,那官員直接嚇了一跳,趕緊拱手躬身。

  李承乾溫和的笑笑,然後目光看向前方。

  這是復生以來,他第一次出宮。

  同樣也是他自斷腿以來,第一次出宮。

  這一次,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瞪大了眼睛看著。

  他們想要看看,今日在盧護的喪禮上,他李承乾究竟會做出些什麼事情?

  尤其是房玄齡。

  房玄齡人號多謀,多謀多慮,也就等於多疑。

  李承乾如今的目光落在了盧護和崔千的身上,只差一步,就能鎖定他房玄齡。

  這種情況下,房玄齡怎麼敢輕動。

  而且以他的能力,哪怕是坐鎮尚書省,也能隨時知曉李承乾的動靜。

  李承乾輕輕笑了,他這一動,不知道多少人已經緊張了起來。

  甚至還有他的父皇。

  他或許也在看李承乾竟然究竟能做出什麼來,能將藏在一切背後的幕後黑手抓出來。

  ……

  「吱呀」的車輪聲中,馬車平靜的駛出朱雀門,瞬間,無盡的喧鬧聲便已經撲面而來。

  李承乾輕輕笑笑,宏偉壯闊,擁有將近百萬人口的長安城,他再度置身之中。

  這種感覺,真的很令人親切。

  在宮廷當中,仿佛每一時每一刻,他都生活在無盡的勾心鬥角之中,出了宮門,一下子,莫名的就放鬆了下來。

  所有一切的壓力,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不對,身後來自皇帝的壓力還在,只不過是已經有了無數的人在和他一起承擔。

  那就是無數的長安百姓。

  晃動的車簾外,馬車已經緩緩而過朱雀橋,就在這一瞬間,前後左右的數十名千牛衛同時將手放在刀柄之上,相互之間距離拉開,凜然的威嚴,在無形中散發了出去。

  四周的百姓立刻躲得遠遠的。

  馬車之中,李承乾的神色頓時肅然起來。

  出了這道宮門,他就是天下間除了皇帝以外,最尊貴的人。

  任何人,哪怕是長孫無忌,房玄齡這樣的人,見了他也必須肅然行禮。

  因為在宮中,皇帝的壓力之下,李承乾必須小心翼翼的行事,他每有行差踏錯,立刻就會有人稟奏皇帝。

  但到了宮外,皇帝的壓力已遠,其他人再不能藉助皇帝的權威來壓制他這個太子,否則,就是對皇帝不敬。

  出了宮,李承乾才是那個最能代表皇帝的人。

  他的眼神,在一瞬間已經凜然起來。

  ……

  太子出行,千牛護衛。

  然而在明暗之中,從千牛衛,金吾衛,到雍州府,大理寺,再到長安萬年兩縣,所有人都必須肅然戒備起來。

  一旦有人刺殺太子,不管成功不成功,他們都要倒霉。

  太子車駕入長興坊,坊外無數人等終於鬆了口氣。

  坊內,哀樂淒柔,白幡插在大門之上,白綾纏繞於內外廊柱樹木之中。

  輕輕的黃紙落於地上,千牛衛的馬蹄已經踩踏而過。

  隨即,太子車駕停在了盧護門口。

  等在府門外,二十多名或身穿白麻喪服,或僅是頭戴白帽,臂束綾布的朝中官員,看到車簾掀起,立刻肅然拱手道:「臣等參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秋無期。」

  李承乾站在木踏上,平靜的坐下,目光輕輕掃了一遍盧氏諸人。

  有御史,有六部員外郎,郎中,九寺寺丞,國子博士,還有崔千這類的長安縣丞,盧護親近的族人親友,幾乎都到了。

  為首的,赫然是尚書左丞,范陽郡公,盧承慶。

  他是范陽盧氏在長安身份最尊貴之人,同樣的,他也是房玄齡夫人盧氏的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