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李義府,一把刀(第一更)

  第319章 李義府,一把刀(第一更)

  夜色深沉,群星璀璨。

  洛陽東宮,明禮殿。

  燭火明亮。

  一身黑底金絲蟒袍的李承乾坐在矮几之後,看著面前的本章,輕聲念道:「崔綜,熬屋縣令,

  寧玉縣主駙馬,子五人,行謹,行簡,行功,行整,行真,女三人,崔,崔鸞,崔雛。」

  崔綜之父崔淵,做過前隋青冀二州司馬。

  崔淵有四個兒子,除了崔綜這個熬屋縣令外,只有次子崔鳳林是從七品的刑部巡官在長安。

  崔行功是從七品的戶部巡官,其他幾個兄弟都還在九品的官位上熬著。

  「博陵崔氏!」李承乾不由得輕嘆一聲。

  博陵崔氏的人才太多了。

  不說地方刺史,如今光是在六部,就有兵部侍郎崔敦禮和戶部侍郎崔仁師兩人。

  當然,他們雖然都出自博陵崔氏,但並不是同一房,甚至和崔行功也不是同一房。

  所以,崔敦禮和崔仁師兩個人才能夠同時在朝中任職而不受阻礙。

  就像是李治朝的裴炎和裴行儉兩個人。

  一個刑部尚書,一個兵部尚書。

  雖都是河東裴氏,但不同房也是符合朝制的。

  實際上根本原因,是崔敦禮和崔仁師兩人的關係,和裴炎裴行儉一樣,都不是太好。

  如今兩人都還在侍郎一級,矛盾還不是太大,但是一旦兩人都升為尚書,立刻就是死敵。

  因為兩個人只要都活著,他們當中就只有一個能夠成為宰相。

  一旦一個人邁出這一步,那麼另外一個人在他活著的時候,就會被死死的擋住。

  永遠不可能成為宰相。

  因為皇帝不充許。

  李世民不會允許政事堂同時出現兩個姓崔的宰相,李承乾不會允許,甚至就連長孫無忌,房玄齡他們也都不會允許。

  別說是兩個了,甚至是有一個,在邁出這一步的時候,都會遭遇無數的明刀暗箭。

  關隴世家的手段,可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都那麼溫和。

  收回思緒,李承乾合上本章,皇帝之所以要他納博陵崔氏的女兒為太子良媛,其實就是為了穩定河北。

  征伐高句麗這兩年,其他地方的百姓最多付出的不過是糧食,但河北的百姓,卻是實實在在的承擔了大軍轉運的重責。

  可即便是如此,朝中的賦稅也依舊沒有減輕,甚至還有一些地方特別加重。

  畢竟從河北轉運糧草,比從其他地方轉運糧草,損耗要節省太多了。

  所以,河北的百姓這兩年並不容易。

  皇帝東征高句麗暫時結束,河北百姓能夠鬆一口氣。

  但是,兩年之後一切還要重來,

  所以,需要提前對河北百姓進行安撫。

  納博陵崔氏女為太子良媛是其一,其二便是立李厥為恆山郡王。

  皇帝在將河北的人心往李承乾身上聚集。

  這些手段,皇帝都是在告訴河北人,太子曾經被封為恆山郡王,常山郡王。

  太子的封地曾經在河北。

  皇帝在告訴河北人,將來太子登基,必然會重用河北人。

  從某種程度上,這決定了未來兩年朝中的風向。

  李承乾站了起來,輕輕搖頭。

  皇帝這兩年會通過李承乾來給河北人一點甜頭,等到皇帝兩年後,再東征高句麗的時候,就需要河北人出大力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突然從殿外傳來,打算了李承乾的思緒。

  太子家令長孫祥快步進入殿中,然後對著李承乾拱手道:「殿下,長安剛剛傳來消息,晉王、侍御史李義府回朝了。」

  「嗯?」李承乾眉頭瞬間凝重起來。

  長孫祥從袖中掏出一封短箋遞給李承乾,然後說道:「李義府在三日之前回到長安,回長安之後,他立刻就派人送信到了東宮,東宮得到殿下馬上要到洛陽的消息,就派人將消息送到了洛陽。」

  李承乾坐在短榻上,異的打開短箋,同時說道:「李義府主動將消息送到了東宮?」

  「是的!」長孫祥拱手,說道:「李義府傳消息說,陛下口諭,『御史台那麼多事,他一個侍御史,待在太原那麼長時間做什麼』。」

  李承乾的手突然頓了下來,抬頭肅然問道:「父皇提到了御史台?」

  「是!」長孫祥點頭,神色有些異。

  李承乾看著長孫祥,輕輕笑了,問道:「表兄在意的是李義府調回來長安?」

  「是!」長孫祥面色凝重下來,拱手道:「李義府是晉王,侍御史,他是晉王府的一把刀。

  李承乾輕輕點頭,李義府的身份,更重要的,他是皇帝放在李治手裡的一把刀。

  御史可以彈劾朝中所有人,真要將李治欺負的慘了,李義府在朝中彈劾一把,皇帝立刻就會大怒。

  不是說這些事情李治不能夠直接告訴皇帝,而是這些事情一旦通過侍御史彈劾,立刻就是大事有些事情,不上秤,只有四兩重,要是上了秤一千斤都打不住。

  李治的事情,說給皇帝,有的時候皇帝不在意,打個哈哈就過去了。

  畢竟能夠落李治臉面的也不是一般人。

  皇帝考慮別的因素,放過去的就過去了。

  但是一旦被李義府捅上朝堂,無數人爭奪之下,最後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所以李義府以侍御史任晉王,等於變相保證了李治的權威。

  『臣在意的,是陛下之前一直將李義府放在太原,如今卻調回長安,而聽陛下話里的意思,似乎有讓李義府放下晉王府諸事的意思,也就是說,陛下可能.」長孫祥話有些說不下去。

  「父皇有免去李義府的晉王府職司的意思。」李承乾點點頭,說道:「李義府自己恐怕也察覺到了這一點—不,父皇是要調整整個晉王府。」

  長孫祥在一旁聽著,面色頓時一驚。

  將李義府這把刀從晉王府調離,本身已經足夠嚴重,如果說是要調整整個晉王府上下所有官僚,那事情就更大了。

  李承乾抬起頭,看向長孫祥,道:「將李義府調出晉王府,不過是去了稚奴的一條臂膀,但如果父皇要調整整個晉王府,恐怕父皇是要對稚奴做些什麼了?」

  「殿下!」長孫祥猛地打了個寒顫。

  李承乾擺擺手,說道:「這件事已成定局,表兄可否還記得,那日在定州行宮,舅舅來照顧,

  曾經提及過晉王司馬許叔牙的事情,那個時候,舅舅應該已經在考慮要不要調走許叔牙?」

  長孫祥點點頭,的確是這樣·—·

  突然,長孫祥的眉頭緊皺了起來。

  「怎麼了?」李承乾有些論異的問道,

  長孫祥看向李承乾,有些遲疑的說道:「殿下,若是李義府和許叔牙都要調離,那麼陛下要的就不僅僅是調整晉王府——」

  「哦!」李承乾微微一愣,下意識的問道:「表兄覺得是如何?」

  「陛下,陛下—.—.」+

  長孫祥很遲疑的拱手,說道:「陛下恐怕有將晉王從并州調離之意。」

  「將稚奴從并州調離?」李承乾猛然站了起來,皺眉看向長孫祥說道:「表兄的意思是父皇有要免去稚奴并州牧的打算。」

  長孫祥沉沉躬身,面容苦澀,他對其他人不了解,對長孫無忌是最了解的。

  那日長孫無忌說的話,和如今李義府的動作聯繫起來,就是這個意思。

  「表兄為什麼會這麼想?」李承乾有些異。

  「必然既然要調整晉王府,為何不從根本上來。」長孫祥搖頭,有些苦澀感慨道:「并州有太原王氏,晉王只要在太原,那麼衝突就永遠少不了,既然如此,乾脆將晉王調離太原—————-畢竟太原王氏又不可能離開太原,最後能夠離開太原的,只有晉王。」

  「原來如此。」李承乾緩緩的坐下,神色思索,的確是這個道理。

  他仔細思索,在定州時的一切,皇帝言談之間很多細節都表明了這一點。

  將李治調離太原,免去他的并州牧。

  這是對李治意圖對李承乾下手最好的懲罰。

  警醒其他的人同時,也能夠對所有知曉這件事情的人一個交代。

  怪不得從定州到洛陽,一路以來,皇帝讓李治接觸的都是地方政事處理之事,而李承乾做的,

  卻是一直在和三省六部溝通之事。

  原來如此。

  李承乾一隻手放在了奏本上,他緩緩的點頭道:「這就說的通了,李義府向來是最拎的清事情的人,以前他雖然和東宮關係不錯,但實際上還是保持一定的距離,如今回到長安就直接聯繫東宮,說明他也看清楚了這一局面。」

  不要小看李義府的能力,後來他能夠掀翻長孫家,摧垮整個關隴門閥對大唐的絕對統治,這個人的能力絕對值得重視。

  尤其他還有「人貓」的外號,眼力之准,為人之精,恐怕整個朝堂也沒有幾個能比得上。

  「殿下!」長孫祥有些擔憂的看著李承乾。

  李承乾抬起頭,輕嘆一聲,感慨道:「表兄,孤知道你心疼稚奴,孤也一樣,但是若是真的能夠這樣,對孤,對稚奴,其實都好。」

  長孫祥輕嘆一聲,隨即贊同的微微點頭。

  長孫祥不僅是李承乾的表兄,同樣他也是李治的表兄。

  雖然多年以來,他一直在東宮任職,和李治關係並不親近,但終究,李治是皇后的兒子。

  李治從小就是跟在皇后身邊長大的。

  李泰已經在前面做了榜樣,李治現在也多次的衝擊儲君之位,最後的結果怎樣很難說。

  身為長孫家的人,保護太子的儲君職位責無旁貸。

  但是看到李泰淪為庶人,被囚禁在北苑的下場,他們也很難受唯一能夠慶幸的,就是李泰還活著。

  如今眼看著李治也要步李泰的後塵,長孫祥心裡無比複雜。

  實際上心緒複雜的又豈止是長孫祥一個人,那夜長孫無忌來見他,說了那麼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其實還是在為李治求情。

  「稚奴如果能夠就任地方,然後治理地方,安撫地方,那麼對孤,對父皇,對天下都是好事。」李承乾抬起頭,看向長孫祥,強笑著說道:「表兄覺得,父皇會將稚奴調往哪裡?」

  「大概率是南邊一些吧,距離長安遠一點。」長孫祥輕輕躬身,低頭的瞬間,他心中輕嘆,不管是哪裡,必然是離的東宮勢力最遠的地方。

  這幾年,太子雖然連續面對魏王和晉王的窺伺,但是種種爭奪之下,還是太子更占上風。

  里里外外,東宮看起來一片清靜,但實際上仔細數一數,從長安到西北,然後到洛陽,甚至太原,如今還有山東,都有太子的人。

  甚至就連晉王身邊,也有不少太子的人。

  李義府,侍御史,晉王。

  長孫祥都想不到,李義府從太原返回洛陽之後,竟然第一時間給東宮傳信。

  這樣的小人,晉王竟然倚為柱石。

  「嗯!」李承乾認真平靜下來,淡淡的點頭道:「若是稚奴真的能夠安心去往地方,那麼自然是天下安定·....」

  長孫祥眉頭突然一挑,隨即低聲道:「殿下的意思,是晉王不肯甘心——

  李承乾搖搖頭,說道:「表兄,這些年,稚奴雖然有些能力不假,但終究年輕,孤是怕他被小人蠱惑,所以,回去之後,表兄,你要幫忙多盯著一點,免得——-他又辜負了父皇的一片心意。」

  「臣明白。」長孫祥頓時肅然起來,李治雖然被免了并州牧,受到重創,但如果他反而因此走向偏激,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看著長孫祥離開的背影,李承乾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長孫家。

  長孫家無疑是李承乾鞏固位置的最佳幫手。

  這些年,李承乾一直都在以慢慢的拉攏長孫家為主,並不過分。

  所以長孫家這些年雖然一直在幫助李承乾,但也始終沒有真正進入李承乾的核心。

  這同樣是李承乾在小心提防的地方。

  皇帝如今身體不好,而依照前世而論,恐怕沒有幾年了。

  長孫無忌在前世皇帝病逝之後,掌握了最大的權力。

  當然,同樣也是李這種人明哲保身的結果。

  失去了皇帝制衡的本意,最後李治被逼的滅了長孫氏。

  依靠在長孫氏身邊的關隴門閥失去了權力,天下反而一下子活了起來。

  這才是李治高宗之治的根本原因。

  那麼李承乾呢,他即位之後,又該如何對待長孫家呢。

  李承乾突然笑了,這還遠著呢。

  更別說還有李義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