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孤,殺的人?

  巳時正,日上三竿。

  嘉德殿中,李承乾正在翻閱著眼前殿中省送過來的關於兵器,建築,車船的書籍。

  其中很多是宇文愷,姜謨,甚至於閻立德親手撰寫的秘本。

  宇文愷是前隋將作大匠,乃至於工部尚書,將作大家。

  姜謨是本朝建築大家,岷州都督,其子姜行本是前將作少匠,如今任左屯衛將軍,交河道行軍副大總管,隨侯君集平定高昌。

  閻立德是閻立本的兄長,前將作大匠,如今調任博州刺史,同時在修襄城宮。

  宇文愷在楊廣東征高句麗時,負責他的兵械道路橋樑舟船等事。

  姜行本是侯君集的副手,侯君集跨過茫茫沙漠,遠征高昌,姜行本負責軍中車弩投石諸事,極為重要。

  閻立德之能還要在其弟閻立本之上,獻陵,昭陵都是他在督建,正是因為他調任博州刺史,閻立本才能升任將作少匠。

  然而有些奇怪的是,閻立德雖然是李泰的岳父,但在李泰的事情上,他卻根本不願多做參與,反而是閻立本對這些事情非常的熱衷。

  李承乾看著手裡的書籍,心中想著,便是他,對閻立德也是信任過多吧。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突然紛雜的腳步聲在殿外響起,直接打斷了李承乾的思緒。

  ……

  李承乾心中一聲嘆息,隨即目光平靜的抬頭。

  于志寧,張玄素,李安儼,長孫祥,令狐德棻,蕭鈞等人一起來到了殿外,看到李承乾齊齊拱手:「殿下。」

  「都進來吧,何事?」李承乾握著手裡的書籍,看向進入殿中,站立兩側的眾人。

  「殿下!」賀蘭楚石拱手站出,神色肅然的對著李承乾道:「啟稟殿下,剛剛千牛衛府傳來消息,前太子仆丞盧護,死了。」

  死了,盧護死了。

  昨日剛剛被送出東宮的前太子仆丞盧護。

  今日,他死了。

  那個很有可能害得太子斷腿的前太子仆丞盧護,他死了。

  東宮諸臣全都神色肅然的看向李承乾,他們都清楚這裡面意味著什麼。

  盧護死了,暗中指使盧護害得李承乾斷腿的那個幕後黑手,他殺人滅口了。

  這等於盧護用自己的死,實實在在的向東宮諸臣,證明了那個幕後黑手的存在。

  這一切在這一刻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那個人在害太子,同樣是在毀他們所有人的前程。

  那個人,哪怕他是宰相,他也是他們東宮所有人,共同的敵人。

  東宮的人心,已經凝聚起來。

  ……

  李承乾平靜的將書本放在桌案上,神色淡漠的說道:「不要總說前太子仆丞,盧卿現在是大理寺丞,已經和東宮無關了。

  說說吧,究竟是怎麼回事,有大理寺的人守著,他怎麼會死,又是怎麼死的,有什麼人能在這種森嚴的戒備下殺了他?」

  群臣的目光再度落在了賀蘭楚石身上。

  他們,甚至包括李承乾,雖然都確定盧護活不了多久,但這麼快,僅僅隔了一夜就被人殺死,也著實令人意外。

  而且還是在大理寺的人守門的情況下。

  這動手的人,多少有些手段厲害了。

  「殿下,今日辰時,萬年縣在清明渠中,發現了盧護的屍體,他被淹死在了清明渠中。」賀蘭楚石面色凝重的看向李承乾,拱手道:「殿下,在發現盧護屍體的同時,萬年縣還在他的懷中發現了一本《離騷》……殿下昨日送給他的那本《離騷》。」

  「《離騷》?淹死?」李承乾不由得一愣,隨即他有些不確定的看向了賀蘭楚石:「萬年縣,不,千牛衛,他們不會懷疑是孤殺了盧護吧?」

  屈原就是自沉汨羅江而死。

  李承乾昨日送了盧護一本《離騷》,今日他被淹死在了水中。

  這裡面強烈的宿命之意,難免會讓人懷疑這些是李承乾的報復。

  這種感覺太強烈了,甚至就是李承乾自己對比,也會覺得盧護被他派人殺的可能很大。

  好手段啊,而且這裡面用的《離騷》還是李承乾自己送給盧護的。

  賀蘭楚石臉色瞬間難堪了下來,這種難堪已經是一種答案,不過他還是趕緊拱手道:「殿下,這明顯是有人在故意栽贓,那本《離騷》不過是個巧合罷了。」

  李承乾嘴角輕輕笑笑,然後平靜的搖搖頭,抬頭看向側畔的李安儼,說道:「家令,將昨夜東宮所有內外人等動作行跡,全部送到千牛衛,讓千牛衛查察……記住,不要有絲毫遺漏。」

  「喏!」李安儼立刻肅然拱手。

  李承乾看向東宮群臣,淡淡笑道:「諸卿不必擔心,你們忘了嘛,孤本來就知道可能會出事,內外人等,都已經下令全都遠離了盧家,所以,讓千牛衛來查,查的越清楚越好。」

  「殿下英明。」群臣齊齊拱手,這件事情本來就不是他們做的,坦然一些更好。

  ……

  嘉德殿中,左千牛衛將軍常何恭敬的將十幾本書冊放在李承乾的桌案上,然後才滿是歉意的拱手道:「殿下,此事都是下面的人在亂嚼舌根,賀蘭也不知道聽誰胡亂說了一句,這才將謠言當了真,末將回去之後,立刻重責。」

  「常將軍不必為難賀蘭,這一切都是孤的主意。」李承乾一手按在書冊上,面色感慨的看向常何:「盧護前些天才在東宮斷了腿,如今剛出了宮,立刻就沒了命,還有那本《離騷》,難免會有人懷疑孤睚眥必報,惡意害人,這些事情,還是說清楚的好。」

  「殿下仁厚。」常何認真的拱手。

  李承乾搖搖頭,說道:「本來依照孤的意思,應該將盧護留在東宮,給他個崇文館直學士的閒職,好好的照料他,一直到他徹底康復,只是沒想到他最後被調了出去,然後慘死。」

  常何神色肅然,他聽的懂李承乾的意思。

  李承乾如果要收拾盧護,他們將他留在東宮,能更好的收拾他,而且還能從他的嘴裡問出幕後之人是誰,但皇帝為了直接查盧護背後的人,將人給調了出去,但最後,人死了。

  人死了,對東宮是沒有好處的,而且李承乾也的確沒有動手,他心懷坦蕩蕩將東宮的所有出入記錄,內外人等的名冊行跡全部交給千牛衛去察查,而他們也的確沒有查出什麼,這也證明了這件事和太子的確沒什麼關係。

  也就說明,這一切是真的有幕後黑手在殺人滅口。

  但這同樣也是在昭告滿朝上下,太子的斷腿有疑。

  「不過話說回來。」李承乾不解的看著常何,問道:「盧護的雙腿斷了,他的門口有大理寺的人在看著,為什麼會突然死在了清明渠,若是孤記得不錯的話,盧家和清明渠應該有段距離吧?」

  「這件事,大理寺孫寺卿還在查。」常何鄭重的拱手,然後躬身道:「殿下,此事千牛衛還要協助去查查,臣先告退了。」

  「稍等。」李承乾叫住常何,說道:「盧護畢竟曾經是東宮太子仆丞,他出了事情,東宮總要派人去慰問,這些吧,長孫率更,戴卿,你們去代孤慰問一下,同時從庫房去取十六匹絹,算是東宮的補貼吧。」

  「喏!」長孫祥,戴至德同時拱手。

  李承乾點點頭,然後看向常何道:「常卿,如此可以吧?」

  「殿下仁德。」常何面色肅然的躬身,他何嘗不明白,這是太子在證明自己清白之後,立刻就借著這個事由,將東宮的人派到了盧府。

  或許現在已經有人在利用那本《離騷》,在傳是太子害了盧護,甚至打算要做些什麼,但當長孫祥出現在盧家的時候,所有的聲音都會被壓制下去。

  東宮太子率更令長孫祥,雖然不像其族叔長孫無忌和族弟長孫沖那樣顯赫,但是長孫祥卻和長孫皇后更加親近。

  長孫祥的出現,會讓所有有疑問的人徹底閉嘴。

  他就是長孫皇后留給李承乾最大護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