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做太子,便不能做皇帝的兒子(第一更)

  第271章 做太子,便不能做皇帝的兒子(第一更)

  六月伏日,黃昏日落。

  李承乾有些疲憊的從步上下來,雖然又忙碌了一天,但他眼底卻是深藏不足的興奮。

  大戰獲勝,在他指揮下的大戰獲勝—·

  李承乾剛要邁步走入甘露殿,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已經在身後響起。

  李承乾回身。

  長孫祥已經快步來到他的身後,拱手說道:「殿下,房相來了,說是草原緊急軍報。」

  李承乾神色一肅,立刻說道:「快請。」

  「喏!」長孫祥轉身離開,而李承乾也在後方跟著,前往崇教殿,不過他的眼中有幾分疑惑。

  現在這個時候,朝中剛剛散職,甚至就連李承乾都已經從武德殿回到了東宮。

  他前腳剛回東宮,房玄齡就找上門來了。

  李承乾剛在崇教殿坐下,房玄齡便已經從殿外而入,對著李承乾嚴肅的拱手道:「殿下,草原急報,右金吾衛中郎將田仁會在草原活捉了薛延陀真珠可汗的庶長子曳莽!」

  「誰?」李承乾滿臉驚愣的抬頭。

  「右金吾衛中郎將田仁會。」房玄齡很肯定的點頭。

  「確認是他嗎?」李承乾臉上想要擠出一絲笑意,但心頭的震驚已經難以抑制。

  房玄齡深深的看了李承乾一眼,點頭道:「是他。」

  李承乾臉上的神色逐漸收斂,然後淡淡的說道:「抓住就好。」

  房玄齡看著李承乾,眼中逐漸凝重起來,他認真的拱手道:「敢問殿下,陛下臨走之前,是不是給殿下留了密旨?」

  李承乾微微一愣,隨即滿平靜的笑笑,說道:「是的,父皇臨走之前,授命孤可以直接指揮延州的柴哲威和蘭州的席君買,用來應對薛延陀隨時可能的進攻。」

  房玄齡雙手微微一緊,心中嘆息一聲,然後拱手問道:「敢問殿下,有多少人知道這封聖旨?」

  「包括孤,柴哲威,席君買以外,還有竇知節和張絢---都是軍中之事。」稍微停頓,李承乾說道:「其他的,便是左匡政和李德騫都不知道詳情,

  但以他們的才智,還有孤無意間露出的一些什麼,或許他們能夠猜到一二。」

  左匡政也是老將,哪裡是李承乾三言兩語就能說服的,必然是他猜到李承乾手裡有密旨的。

  至於李德騫,指揮漠北戰局這種事情,哪裡是李承乾開口,其他人就能配合的,必然能猜到是皇帝別有旨意。

  房玄齡微微點頭,轉過身,他看向長孫祥說道:「長孫家令能否給老夫和太子一點空間?」

  長孫祥異的看了房玄齡一眼,然後轉身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輕輕點頭,長孫祥這才躬身退了下去。

  輕微的腳步聲在遠去,是長孫祥帶走了暗中的侍衛。

  房玄齡深吸一口氣,看向李承乾問道:「敢問殿下,陛下是否留了密令,令殿下調查右金吾衛將軍田仁會?」

  李承乾臉色徹底沉了下來,隨即他抬頭,淡淡笑著看著房玄齡,問道:「房相為何如此猜測?」

  「臣還算沒老。」房玄齡拱手,說道:「李德騫暗中指揮漠北戰局是顯而易見的,太多人能夠看得出來,他曾經是東宮的屬官,又是李靖的兒子,能力出眾,眾人已經默認了他的指揮,這不足稀奇,但田仁會的事情———」」

  房玄齡突然自嘲的笑了一聲,說道:「殿下將席君買放在武威,武威到靈州,和到敦煌一樣遠,都是一日夜的路程,就算加上傳信,也不過是兩日時間-----席君買的蹤跡一露出來,臣就猜到殿下是在警戒田仁會,然後再看殿下之前的突然分兵,就一切都清楚了。」

  分兵。

  李承乾最初的計劃,是以長城為防線,然後五千精銳騎兵聚集一處。

  只要能抓住薛延陀人的主力,然後一舉殺出長城,擊殺薛延陀人主力,草原局勢可大定。

  但突然間就分兵了。

  最初房玄齡以為是左匡政的建言,但最後當席君買出現在武威的時候,一切就都看清楚了。

  從一開始分兵,李承乾就是在算計田仁會。

  他的諸般布置,都是為了靈州和夏州有變而準備的,尤其一旦薛延陀人殺進來,幾路伏兵立刻就會殺出去。

  甚至在長安,還有鄭仁泰領著兩千精銳騎兵在等待,局面全都在李承乾的控制當中。

  「臣記得最早便是殿下決斷從沙州調兵到安西的吧。」房玄齡輕嘆一聲,說道:「這樣既解了安西之危,同時又在沙州埋伏了一著棋子。」

  「孤也沒有想到,他們竟然真的去了沙州。」李承乾輕輕搖頭,依舊有些難以置信的說道:「席君買都已經準備前往靈州了,誰知道,他們竟然出現在沙州城外,不好好的招待一下他們,孤還真的有些對不起他們。」

  看到李承乾試圖將話題扯偏,房玄齡微微低頭,神色有些苦澀,但他還是開口說道:「若是薛延陀人繼續殺向長城一線,尤其是靈州,那樣才更符合殿下的準備吧。」

  田仁會。

  房玄齡今日來找他,目的就是田仁會的事情。

  李承乾輕輕抬頭看向房玄齡,平靜的說道:「房相,你的問題,孤這裡有答案,你確定真的要問嗎?」

  房玄齡沉默了下來,片刻之後,他再度點頭道:「請殿下指點。」

  「好!」李承乾鬆了口氣,然後開口道:「幾年前,孤因為腿疾,在床榻上躺了大半年,而就在那大半年時間裡,孤想通了一個道理。」

  「聽殿下教誨!」

  李承乾輕聲一笑,然後說道:「孤雖然是太子,是父皇的嫡長子,但如果孤真的以嫡長子,不,哪怕是孤以兒子的身份來對待父皇,對待朝中的一切,實際上都是錯的。」

  房玄齡驚訝的看向李承乾,這有什麼不對?

  李承乾搖搖頭,說道:「後來,孤擺正了自己的位置,在整個大唐,在這個朝中,太子這個身份,其實最重要的,他不是皇帝的兒子,而是皇帝的臣子,孤必須要以一個朝中臣子的身份來對待父皇,對待朝臣,然後依此為根本行事。」

  房玄齡沉默了下來。

  「三年下來,一切證明孤是對的。」李承乾帶著三分自嘲的笑了一下,然後說道:「孤在朝中立足越來越穩,而在孤行事不出任何偏差的情況下,孤的弟弟,魏王,他起兵謀反了,最後被廢。」

  李泰他還是太想做兒子了。

  李承乾輕嘆一聲,說道:「還有稚奴,他如今被放回太原,也是因為他太想做兒子了。」

  作為皇帝的兒子,在朝中行事,你就絕對不能將自己當成皇帝的兒子來看。

  「孤這個太子,在如今的朝中,位置雖然比不上諸位宰相,但也是六部尚書一級,甚至孤的位置在六部尚書中是獨一檔。」李承乾看向殿外的整個東宮,輕聲說道:「房相,整個東宮,正三品的一人,四品的有四五個,五品的就更多了,再加上孤這個太子,只要介入朝政,份量便不一般。」

  房玄齡輕輕點頭,太子無法進入政事堂,約束住了他的權利上限。

  「所以,孤以東宮為百官之一行事,做事不越矩,那麼自然百無禁忌。」李承乾看向房玄齡,笑著說道:「自從孤不將自己當做是父皇的兒子,父皇反而對孤越來越器重,你說奇怪不奇怪。」

  房玄齡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因為實際上的事實就是如此,皇帝在離京之後,不僅讓太子監國,甚至還給了他密令和密旨。

  這些東西,都是房玄齡所沒有的。

  「所以,房相,你今日之所以來找孤,便是因為你自己心中,自我的定位錯了。」李承乾對著房玄齡搖搖頭,說道:「房相,你只是父皇的臣子,而不是其他。」

  房玄齡的臉色陰沉的可怕。

  他今日之所以心中有些起伏,的確是如同李承乾所言,他的定位出了問題。

  深吸一口氣,房玄齡拱手,問道:「敢問殿下,對于田仁會的事情,殿下打算如何處置?」

  「田仁會。」李承乾面色凝重,思索片刻開口道:「此番戰事已經足夠證明了信都郡公對大唐的忠誠,之前的事情父皇不會再有任何追究,之後,父皇或許會任命他為十六將軍,或者是地方刺史,委以重用吧。」

  「是委以重用,還是說不再信任?」房玄齡輕聲反問,

  田仁會的事情瞞不住房玄齡,他只要將田仁會的事情倒著查一遍,那麼李泰謀反那夜,田仁會所有的動作就都能查得出來。

  他背後的那些事情,也瞞不住房玄齡。

  李承乾抬頭驚訝的看向房玄齡,隨即微微搖頭道:「房相,孤問一個問題,

  如今朝野之中,算上孤,房相覺得父皇最信任的人是誰?」

  「是趙國公。」房玄齡根本沒有絲毫遲疑,皇帝最信任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趙國公長孫無忌。

  「那麼房相有沒有想過這麼一個問題,為什麼父皇屢次東巡,從來就都不讓舅舅輔政呢?」李承乾輕聲疑問,房玄齡愣了。

  他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想過問題。

  皇帝東巡,歷來都是帶著長孫無忌,但是從來沒有讓他留朝輔政。

  從來留朝輔政的,要麼是高士廉,要麼是房玄齡,基本沒有長孫無忌。

  有,也不能說沒有,有也是在長孫皇后還活著的時候。

  「父皇從來不會絕對信任任何一個人,孤是這樣,你是這樣,便是舅舅也是這樣。」李承乾看著房玄齡,擺手說道:「這樣的道理,不應該讓孤說的啊,房相,你應該比孤還懂的啊!」

  房玄齡閉上眼晴,深吸一口氣,然後眼晴一睜,看向李承乾問道:「對于田仁會的事情,還有他背後的那些事,若是殿下做主,殿下會怎麼看?」

  李承乾眼晴一亮,原來是為了房遺愛。

  「田仁會已經表達了他對大唐的忠誠,所以,若是這一切由孤做主,孤是不會去查他的,但是,那張網,孤是不會放過的。」李承乾低下頭,看向殿外,輕聲說道:「其實那些東西,只要天下有失敗者,有陰暗面,那麼他們就會永遠存在。」

  「是!」房玄齡點點頭。

  「但是,他們可以去弄自己想要的東西,但千萬不要被孤看見,孤看見一起,剷除一起,這是其一。」李承乾抬頭看向房玄齡,說道:「其二,他們那些人,若是偷偷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安分的待著便是,但若是他們有絲毫插手朝中之事,甚至是奪嫡之爭,那就別怪孤手狠了。」

  原來如此,房玄齡總算徹底明白,為什麼皇帝要抓住這件事情不放的原因。

  從李承乾的身上,房玄齡得到了皇帝會給出的答案。

  插手奪嫡。

  齊知玄,張亮,元仁惠,無一不是如此。

  還有田仁會,雖然他在關鍵時刻做了正確的選擇,但他終究是動了。

  所以皇帝以後不會再信任他,只不過是不會從他的身上繼續深挖罷了。

  若田仁會聰明一些,和那些人徹底斷了聯繫,那麼皇帝自然不會再查,但若他不肯切斷聯繫,那麼皇帝是不會放過他的。

  朝中還有另外一個人,在這裡面介入一樣很深。

  房遺愛。

  「多謝殿下指點。」房玄齡深吸一口氣,拱手行禮。

  很多事情,對外,房玄齡可以足智多謀,但事情落到了他自己身上,便多少有些當局者迷了。

  「房相不用客氣。」李承乾微微擺手,然後說道:「臣子臣子,終究是臣在先,房相,謹記啊!」

  「是!」房玄齡再度拱手,然後看了一眼放在桌案上的公文急報,說道:「還沒有恭喜殿下得償所願,這一仗之後,殿下在軍中的聲望,恐怕除了陛下,任何人都比不上了。」

  李承乾滿臉茫然,看向房玄齡:「房相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孤得償所願,而且,不過是一戰而已,如何孤在軍中的聲望會有什麼提升。」

  「如今軍中惟陛下馬首是瞻,其下原本應該是侯君集,但可惜,他死了,至於其他,李李靖,這二人雖有統帥之能,但小心謹慎到了極致,剩下的,無非莽夫罷了。」房玄齡曬然一笑,然後看向李承乾說道:「殿下這一仗,運籌惟之中,決勝千里之外,軍中明眼人都有所見。」

  「房相言過了,孤的手上可沒有一兵一卒。」李承乾微微搖頭,神色依舊平靜。

  「臣曾經試圖通過吏部,將臣的三子列入調入東宮的名單當中,但是陛下給否了。」房玄齡不由得輕嘆一聲。

  李承乾抬頭,驚訝的看向房玄齡。

  「風雨要來了。」房玄齡拱手,說道:「殿下要小心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突然在殿外響起。

  隨即,長孫祥不顧一切的沖入殿中,也不看房玄齡,直接對著李承乾拱手道:「殿下,并州出事了,突厥阿史那·思壁部突然全族北上,晉王已經帶人追了上去。」

  「什麼,孤不是再三告誡他,穩守太原,不要輕舉亂動的嗎?」李承乾一拍桌案,猛然站了起來。

  「或許是看到殿下在西線大勝,晉王終於忍不住了。」房玄齡微微搖頭,一聲輕嘆。

  「此事不能這麼處理。」李承乾看向長孫祥,說道:「傳令右金吾衛將軍田仁會即刻斬首真珠之子曳莽,然後傳首草原諸部,同時傳令晉王,令他即刻返回太原,不得遲疑!」

  房玄齡抬起頭,輕嘆一聲:「曳莽本來能活的,薛延陀也要因此滅國了。」

  李承乾始終始終都沒有再看房玄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