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鳴鯛,仲夏端午。
長安,太極宮。
武德殿外,太子妃蘇淑站在殿門口,看著侍女將帶來的粽子分給內外的醫官和守衛。
眾人其實都知道,太子是有密事要交代,所以都很識趣的離遠。
蘇淑側身看了殿內一眼,李安儼站在內殿床榻前,低聲說著什麼,她一點也聽不見。
「四月陛下巡龍門石窟,讚許賓陽南洞,隨後又封閉了賓陽北洞,回到洛陽之後,當夜,陛下便下旨免除魏王雍州牧之職,任其為相州都督,魏州刺史,令其抓緊收拾,然後陛辭啟程。」說到這裡,李安儼稍微停頓了一下。
「這些之前都說過了,接著說。」李承乾微微抬頭。
「喏!」李安儼拱手,說道:「魏王府收拾急切,然即便如此,也收拾了十日,魏王這才起身向陛下陛辭,陛下勉勵,然後魏王啟程————.」
青雀這一離開洛陽,父皇心中對他的不滿怕是要消散許多,柴令武真的是很有才智啊!」李承乾輕嘆一聲。
他猜出是柴令武給李泰出的主意並不難,這個時候,在李泰身邊的只有柴令武和劉孝孫。
劉孝孫剛入魏王府沒有多久,不可能給李泰掏心掏肺的出主意了。
也就只有柴令武了。
柴令武是柴紹和平陽公主的次子,雖然成就比不上其兄柴哲威,但也絕對不容小視。
尤其他還能和張亮那種人物玩的有來有回,智計可見一斑。
「魏王離開洛陽之後三日之後,便在滎陽突然得疾,御醫診治,乃是水土不服胃疾之症,調養十數日便可以啟程,故而魏王率半隊人馬停在滎陽治病,半隊人馬隨魏王長史劉孝孫前往相州。」李安儼低頭看向李承乾。
「繼續。」
「就在魏王養病半月之後,洛陽突然傳來消息,魏王妃診查有孕,病中的魏王立刻趕回了洛陽,探望了魏王府之後,病情又加重了。」
李安儼稍微停頓,略帶嘲諷的說道:「然而陛下立刻派御史給魏王診治,不過此時,將作少匠閻立本,門下侍郎劉泊,戶部尚書唐儉,工部尚書張亮,御史大夫韋挺,宗正寺卿竇誕等人,以太子有疾,魏王有疾,不宜讓魏王再離京勸諫陛下。」
「他們之間的關係都查清楚了嗎?」李承乾微微抬頭。
「查清楚了。」李安儼手裡本章,然後說道:「將作少匠閻立本原本什麼都不打算管的,但魏王妃有孕,他便只能出面,劉相和戶部尚書唐儉是他找的,工部尚書張亮、宗正寺卿竇誕是柴令武的關係,倒是御史大夫韋挺有些看不清。」
對於洛陽發生的事情,東宮的人沒有絲毫阻止的意思,但是他們卻將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幾位公主原本也打算要替魏王求情,不過恰好賓陽北洞真相被幾位公主所知,他們也就沒有動作了。」李安儼低頭,忍不住的搖搖頭。
賓陽南洞是魏王出錢,賓陽北洞是幾位公主和其他貴戚出錢,全部交給魏王去修,然後最後,賓陽南洞佛像莊嚴,蔚然大觀,然而賓陽北洞卻是佛像殘缺,粗糙不堪。
魏王得了陛下讚許,其他幾位公主反而差點挨罵,這個時候,她們已經不願意參與李泰的事情了。
李承乾點點頭,然後說道:「這件事,是城陽和杜荷查的,和東宮沒有關係。」
「是!」李安儼拱手。
城陽公主也是出錢的人,自然有理由抱怨。
「本來陛下還是堅持要讓魏王離京,但是在這個時候,突然傳來了夏、
谷、涇、徐、戴、虢五州瘟疫的消息,陛下便下令讓魏王暫留洛陽。」李安儼看向李承乾,說道:「這是前幾日的事情了,申國公已經開始調動長安的醫者前往夏州,涇州和虢州去治疾。」
夏州在長安以北,涇州在甘涼一帶,虢州緊挨華州。
其他谷州,徐州,戴州都相距不遠,
『瘟疫之事,最怕蔓延,父皇令青雀留在洛陽,其實也是對的。」李承乾輕嘆一聲。
李泰留在了洛陽,那麼便依舊有和他爭奪儲君的機會。
「對了。」李承乾抬頭,問道:「青雀回洛陽這些時日,父皇有沒有去探望過?」
「未曾!」李安儼拱手,說道:「殿下,陛下一次都沒有去過魏王府。」
「嗯!」李承乾輕輕笑笑,然後說道:「這便是了,只要父皇不去見青雀,那麼這件事情就還不算是太壞。」
「是!」李安儼點點頭,嘆聲說道:「如果不是這場突如其來的瘟疫,
那麼魏王說不定早就去了相州。」
「突如其來嗎?」李承乾平靜的笑笑。
這場瘟疫可不是突如其來,實際上是去年瘟疫的蔓延,
去年的瘟疫,到了秋後,便已經逐漸的沉寂了下來,然而,瘟疫的種子卻是被人帶到了虢州,然後便天南海北的散了去。
不只是今年,甚至是之後的每一次,都會有瘟疫在天下各處爆發。
不過都是零零星星的並不嚴重,但也不是輕易能夠忽視的。
李承乾抬頭,說道:「這種瘟疫,真的是方便了青雀,龍門石窟明明沒有修好—」
「殿下,要不要?」李安儼的眼晴一亮,他似乎是聽出來什麼。
「你是說栽贓青雀,說是因為龍門石窟沒有修好玷污了佛祖,最後才導致天下爆發瘟疫的謠言嗎?」李承乾抬眼看向李安儼,目光中閃過一絲冷嘲。
「殿下?」李安儼立刻拱手,他對李承乾特別了解,李承乾這麼說了,
那麼就說明他對這種方法並不感興趣,
李承乾擺擺手,說道:「洛陽的事情,我們什麼都別做,甚至我們做的越多,對青雀就越好,明白嗎?」
「是!」李安儼認真點頭。
「洛陽的事情,從頭到尾,就全部都在父皇的視線當中。」李承乾搖搖頭,說道:「青雀做的那些事情,閻立本,劉泊,唐儉,張亮,韋挺,竇誕,他們幾個,其實都在父皇的注意當中。」
稍微停頓,李承乾抬頭,說道:「這幾個人,便是孤恐怕也很難聚集起同等的力量,你覺得能夠聚集起這麼多力量的青雀在父皇的眼裡,父皇又該怎麼想?」
「陛下會警惕!」李安儼點點頭,思索著說道:「其他人倒也罷了,關鍵是勛國公,他可是軍中出身,如今還有不少舊部在軍中充任要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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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件事情最著急的應該是父皇才對。」李承乾神色平淡,說道:「他們和青雀的關係,父皇一定會查清楚的。」
「是!」李安儼徹底的鬆了口氣。
「當然,我們也不是什麼都不做,河南道的瘟疫,還有青雀的病,魏王妃有孕,孤都應該去本,尤其是青雀的事情,孤應該上本讓父皇將青雀留在洛陽才是,魏王妃有孕,太子妃也該去信安慰,這才是太子長兄應有的作為。」
李承乾輕嘆一聲,他的父皇想要調查李泰,就得將李泰留在洛陽,這樣反過來卻需要注意他的態度。
他只有去一封信贊同李泰留在洛陽,才能讓皇帝安心的調查。
看到李安儼臉上的不解,李承乾笑著擺擺手,說道:「青雀的事情不必擔心,只要父皇不去見他,那麼相反的,他在洛陽,甚至比在相州,還要更讓孤安心。」
「為何?」
「青雀在相州,父皇見不到他,反而要有思念,還要擔心相州和魏州的地方治理,但是青雀在長安洛陽,父皇反而對他的一舉一動瞭若指掌,這樣反而不會太關心。」李承乾笑笑,繼續說道:「至於青雀,他就算是跟著父皇回了長安,明年三月份也一樣要離京赴任的。」
「為何是三月份?」
「因為明年三月份,魏王妃就要生育了。」李承乾搖搖頭,說道:「怎麼也得等到魏王妃生育之後,才讓青雀離京,真正要看的是那個時候。」
看著李承乾的神色嚴肅起來,李安儼低頭道:「殿下?」
李承乾擺擺手,問道:「我們在龍門石窟的人,現在在哪裡?」
「進了魏王府。」李安儼稍微停頓,說道:「我們的人雖然家中有鐵匠出身,但身手卻都不錯,龍門石窟的事情了結之後,魏王家令便悄悄的將他們招入了魏王府。」
「讓他們安心待著,若是什麼時候,他們身邊的陌生人多起來的時候,
就將消息傳出來。」李承乾的神色冷漠起來。
「喏!」李安儼雖然還看不透這裡面的算計,但他知道,經過了這一次的事情之後,一切已然不同。
李承乾看著上面神色嚴肅,明年三月之後,李泰若還能留在長安,那麼就是他爭儲又有希望,若是他離開了長安,那麼就說明他奪儲已經徹底無望。
李承乾可不相信李泰是那種能夠接受爭儲失敗的人,裝病這種手段用一次,已經是皇帝對他的優待了。
「崇文館的弩弓改良要加快,孤希望到了明年三月的時候,宮中的禁衛能夠全部改用改良後的弩弓。」
「是!」
「還有便是那幾塊地,秋收的時候,讓申國公帶京中的百官一起去看看,究竟能夠收穫多少,今年數州瘟疫,是該有些好消息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