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自保,就必然冒犯根源(第二更)

  宜春殿中,蘇淑轉身將紙筆放在了桌案上,然後神色平靜的看向南昌公主。

  南昌公主的目光跟著紙筆到了桌案上,她的手不由自主的緩緩抬了起來。

  雖然她無比的不情願,但一邊是丈夫和兒子,另一邊是女兒。

  她沒得選。

  她不得不選。

  如今只要女兒嫁入東宮,那麼不僅這件事情會一筆勾銷,甚至於將來,他們一家還能夠徹底的轉入東宮陣營。

  這是一筆絕對划算的交換。

  然而,在南昌公主手指觸碰到毛筆的一瞬間,她又像是被驚到一樣的收了回來。

  蘇淑平靜的看著,沒有開口,沒有動作。

  遲疑著,南昌公主抬頭,問道:「若是旖娘不嫁入東宮,會怎樣?」

  不嫁入東宮?

  蘇淑目光微抬,她有些明白南昌公主的意思了,她輕輕搖頭道:「不會怎樣的,監察御史王黯已經被斬了,薛延陀使者也回到了薛延陀,只要柴駙馬不開口,那麼沒有人能將二郎怎樣的,但是————」」

  南昌公主心裡一驚:「但是如何?」

  南昌公主之所以突然遲疑,就是因為她想起王黯已經死了,薛延陀使者也不在長安,這件案子已經很難再追查下去了。

  但是,事情自然沒完。

  「二郎既是淑兒的堂弟,也是太子的表弟,血脈親情,東宮不會多做什麼的,但是-—---」蘇淑平靜的看向殿外,然後說道:「父皇要東征高句麗,這件事情朝中雖然知道的人不多,但是姑母應該是知道的。」

  南昌公主的神情頓時嚴肅了起來。

  皇帝是天可汗,天下無敵,高句麗時刻在遼東威脅著大唐的東北,皇帝不可能放任不管的。

  更別說那塊地方本身就是大唐領土。

  「陛下東征高句麗,最厭惡的,就是朝中有人和高句麗勾結背叛大唐之事。」蘇淑轉頭看向南昌公主,輕聲說道:「姑母,今日朝上被抄家、滅三族的義豐齊氏,他們的根本罪名便是如此。」

  南昌公主看著蘇淑,一時間有些不明白她什麼意思「姑母怎麼忘了,齊氏之所以事發,便是因為齊氏子刺殺魏王,可結局呢,

  是齊氏被滅三族,而魏王被禁足啊。」蘇淑冷冷一笑,說道:「這裡面的聯繫,

  姑母看不出來嗎?」

  「你是說,魏王他和——.」南昌公主一時間就連話都不敢說完了。

  「今日朝中兩件事,因高句麗而齊氏被滅三族,因薛延陀而監察御史王黯被斬首,這些事都和魏王有關啊,姑母。」蘇淑輕輕搖頭,不屑的說道:「有些事一旦做了,要改就很難了,而且姑母敢肯定魏王對外勾連的只有薛延陀和高句麗嗎·-·若是說在陛下征高句麗期間,魏王做些什麼?」

  南昌公主頓時全身上下一股寒意升起,忍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轉過身,南昌公主立刻在紙箋上,寫下了蘇旖的生辰八字。

  魏王要發瘋,他們家可不想和魏王一起沉淪。

  蘇淑看到這一幕,心中不由得鬆了口氣。

  魏王府這些事情,真正對外聯繫的是柴令武,不是李泰。

  但可惜,南昌公主不知道這些,但她知道,柴令武代表著的,就是李泰。

  這就足夠了。

  轉過身,蘇淑從側面拿起了早就放著的《括地誌》,遞給南昌公主。

  剛剛放下筆的南昌公主,看到《括地誌》,有些異的看看向蘇淑,問道:

  「殿下這是什麼意思?」

  「伯娘請翻開第一頁。」蘇淑的神色堅定,但溫和。

  南昌公主下意識的打開了第一頁,赫然就看到頁面之上,蘇上面本該是李泰名字的地方,已經被用毛筆塗掉了。

  「這?」南昌公主目光一挑,剛想要問這些什麼意思,突然間,腦海中電光一閃,她的瞳孔一下子直接放大。

  蘇淑笑笑,看向南昌公主,說道:「伯娘,這本書是伯父送過來作為郡主百日禮的,今日麻煩伯娘再帶回去,送給伯父,相信旖娘的事情,伯父能夠同意的。」

  「不用了,此事我做主就好。」南昌公主果斷的合上了《括地誌》。

  南昌公主府的事情,本身就是她這個南昌公主說了算的。

  「好。」蘇淑鬆了口氣,然後說道:「那麼婚事便定在三月二十七日,旖娘原本和韋氏子的婚事便在那一天。」

  「不!」南昌公主堅定的搖頭,說道:「婚期不急,先讓駙馬將《括地誌》

  的事情了了,然後從魏王府調出來,徹徹底底的了斷了和魏王的一切關係之後,

  再說這些事情。」

  蘇淑皺了皺眉,看著南昌公主堅定的神色,她最後點點頭道:「好,就按伯娘說的來。」

  「多謝殿下。」南昌公主直接起身,然後微微福身道:「如此,妾身就先告退了。」

  「送伯娘。」

  將南昌公主送走,蘇淑重新返回了殿中。

  這個時候,原本蘇淑的位置上,李承乾已經坐在那裡了。

  「那本《括地誌》,姑母拿走了,看樣子她是真的決定要和青雀徹底了斷了。」李承乾不由得感慨一聲,然後看向蘇淑道:「孤原本還想著將重新治腿的時間延後,沒想到,這下子,婚事反而不急了。」

  蘇淑站在李承乾的身後,按著他的肩膀,輕聲說道:「斷的乾淨一些也好,

  免得將來再牽連到東宮---只是,殿下,魏王真的和薛延陀,和高句麗有聯繫嗎?」

  「有。」李承乾肯定的點頭,然後說道:「當他和齊氏接觸,當他的人在朝堂上薛延陀使者配合的時候,他就已經有了,不過他和各方的牽連都不深而已,

  甚至勾連的最深的人,其實是柴令武。」

  「柴令武便和魏王沒有區別了。」蘇淑鬆了口氣,然後說道:「若是這樣的話,魏王便真的可能會在陛下東征高句麗的時候做些什麼,殿下,這些事情,不需要和陛下說一聲嗎?」

  「不必。」李承乾搖搖頭,說道:「今日的事情,父皇雖然處斬了王黯,但這件事,父皇還是會繼續追查下去的,尤其是柴令武,父皇會盯住他的,特別是最近一段時間。」

  「最近?」蘇淑有些不解的看著李承乾。

  「是的,最近。」李承乾轉過身,握住蘇淑的手腕,輕聲說道:「愛妃,你知道孤最虛弱的是什麼時候?」

  「殿下什麼時候虛弱了?」蘇淑反過來握住了李承乾的手,笑著安慰他。

  「不。」李承乾看著蘇淑,說道:「是前年,孤斷了腿,躺在病榻上的時候。」

  不管是前一世,還是這一世,李承乾在斷腿時候的虛弱感,都是用言語都無法說明的。

  上一世,他用瘋狂來應對,最後瘋狂的將自己送上了絕路。

  這一世,他沉穩應對,終於將局面扳了回來。

  「三月份,孤還要斷一次腿,那個時候,會是孤最虛弱的時候。」李承乾牙口死死的咬住,看著蘇淑,他才繼續說道:「這兩年來,孤用一套甲冑,在人前行動,讓人看不出異樣,甚至都讓人忘了孤的腿斷了。」

  蘇淑看著李承乾,她能清晰的感受到他這一刻的無奈。

  「可即便如此,一旦孤的腿再斷,那麼難免會有人心在動,所以,孤才會如此設計,用種種罪名勾連青雀,勾連他府上的所有人,如此孤的腿再斷的時候,

  便不會有人輕易敢胡作非為。」李承乾看向甘露殿的方向,輕聲說道:「因為父皇不許。」

  他前世曾經說過一句話。

  自保,就必須要冒犯根源。

  他所有一切遭遇的根源,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他的父皇。

  如今的李泰,在無形中做了很多對大唐不利的事情。

  他原本以為,這些事情,皇帝可以容忍的,但實際上不是。

  皇帝,大唐皇帝,後世被尊稱為太宗皇帝的李世民,他最在乎,就是這個天下,這個江山。

  任何人做有益於大唐,有益於天下江山的事情,他都能夠容忍。

  同樣的,任何人在做損害大唐天下江山的事情,他都難以容忍。

  柴令武,因為他,有太多的事情找上李泰了。

  這讓皇帝也越發的不能容忍李泰。

  這個時候,李泰如果真的在胡作非為,皇帝搞不好會立刻將他廢為庶人。

  當然,這一切,是在皇帝弄清楚柴令武和李泰所做所為的區別之後。

  這就是李承乾要爭取的時間。

  爭取時間,度過這段虛弱期。

  魏王府,柴令武面色凝重的步入後院。

  李泰一身的青色長袍,站在亭廊之中,看著對面的冰湖。

  「殿下。」柴令武停步,然後認真的拱手道:「臣有罪,諸事做錯,累及殿下,臣請辭王府參軍一職。」

  李泰平靜的轉身,淡然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柴令武,然後笑著搖頭,說道:「表兄事情雖然做的不是很好,但表兄的心,本王卻是能切切實實的感受到的,如今的王府,還在實實在在為本王考慮的,也就只剩下表兄了。」

  「但是殿下,臣如今做錯事情,繼續留在王府,陛下那裡,恐怕不會對殿下有好印象的。」柴令武有些急切的看著李泰。

  「無妨。」李泰不在意的擺擺手,說道:「表兄做的事情再錯,能有本王做的錯嗎,而且人已經死了,父皇的意思便是人不再追究了,如此,表兄安靜上一段時間,等父皇忘了這些事情就好了。」

  「殿下?」

  「不必說了,表兄回府吧,巴陵皇妹那裡,怕是要著急了。」李泰輕輕擺手。

  「是!」柴令武深吸一口氣,然後拱手告退。

  等到柴令武離開之後,李泰看著眼前的冰湖,輕輕冷笑。

  一本本章從他的袖子裡面滑落了下來,李泰只是順手抓住了封皮,剩下的,

  任由展開。

  冷風吹過,本章當中密密麻麻的是各種文字。

  有五六個名字,被特意的用紅筆標註了出來。

  柴令武,張亮,侯君集———·